第七十三章 權力博弈

第七十三章 權力博弈

禁閉室里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好在有一本《三國演義》,自小沒認真看過幾本書的牧良逢這下終於有機會好好地看這本書了。牧良逢的伙食不錯,江胖子和一連的兄弟們天天託人送吃喝的進來,過年那天,江胖子還特意跑到禁閉室,陪他喝了一頓。後來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特務團的上司更是從頭到尾一次也沒有來過,這讓牧良逢心裏多少有些失落,他一直以為他和團部上司們關係不錯,在這緊要關頭,他們一定會來看看自己,可是他們一個也沒來。而後他想到了柳煙,這幾天來,也不知道她擔心成什麼樣了。

看到《三國演義》第九十九回說諸葛亮大破魏兵,司馬懿入寇西蜀那段時,幾個憲兵打開了門:「兄弟,給你換地方了!」

「不會是放我了吧?」牧良逢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憲兵們搖搖頭。

「那會不會是要槍斃我了?」

憲兵們還是搖搖頭:「對不起兄弟,這些事我不知道。」

牧良逢從禁閉室走出來,看着外麵灰濛濛的陽光,寒風刺骨,大地蒼茫,初春的桂南沉浸在一片肅殺之氣里。

牧良逢這才知道,自己在禁閉室已經關了七天了,現在是正月初四。

給他換的新地方寬敞多了,一個小單間,裏面有一張床,一張桌子,窗戶是打開的,如果不是門口站着荷槍實彈的哨兵,牧良逢不會想到自己現在正坐牢。

他剛剛搬到「新家」,外面就衝進來一行四個軍人,帶頭的是一位40出頭的中年上校,最小的是一個年輕的少尉。士兵搬進來幾條凳子,幾個軍官表情嚴肅地在牧良逢的對面坐了下來。

少校面無表情地盯着牧良逢,打開了手中的一個本子說:「報你的姓名?」

牧良逢知道這就是審訊了。

「牧良逢。」

「年齡?」

「虛歲21。」

「部隊番號?」

「98師特務團一營一連。」

「職務?」

「98師特務團一營一連少尉連長。」

「籍貫?」

「湖南。」

……

「你認罪嗎?」少校突然拋出這個問題。

牧良逢一愣,自己明顯是犯了錯誤的,所以他點點頭。

「少尉,你毆打長官,帶頭聚眾鬧事,險些釀成一場兵禍,這些你認罪嗎?」中年少校瞪着牧良逢追問。

牧良逢心想事情都做了,承不承認都是事實,索性應個痛快,絲毫沒有注意到站在最後面的一個憲兵頻頻向他搖頭顯眼色。

中年少校嗯了一下,將剛剛記錄在案的口供交給站在一邊的少尉。少尉接過口供放到牧良逢面前,遞給他一支筆和一盒印泥說:「簽字畫押吧!」

牧良逢看也沒看,拿起筆就把名字簽了,然後按了一個手印。

中年少校看起來很滿意這個結果,將口供的冊子放進一個印有青天白日國徽的牛皮紙檔案袋,站起身來。對站在門口的憲兵說:「告訴你們的長官,行刑之前,讓少尉吃好點。」

牧良逢腦袋「嗡」了一下:「你說什麼?你們要槍斃我?」

中年少校沒再理會他,然後起身帶着幾個手下離開了。

「他媽的,還真要槍斃我啊!」牧良逢火了:「老子打死那麼多鬼子,充其量來個功過相抵,居然要槍斃我。」說完想想如果就這樣被槍斃,太過窩囊了,就對那門口的憲兵說:「兄弟,幫我一個忙。」

那個憲兵看到少校一行走遠了,才說:「我拚命給你使眼色,你怎麼就看不到啊!」

「怎麼啦?」

憲兵搖搖頭說:「人家要你的命啊!你知道剛才那人是誰嗎?」

牧良逢不認識這個人。

「告訴你吧!那人是你的仇敵,原八連的那個團長後台是很硬的,他姐夫是36軍的一個少將師長,剛才那少校就是他姐夫派過來的軍法處長。你這人啊!太傻,人家隨便一問自己就全認了。」那憲兵的聲音很熟,牧良逢想起來原來這傢伙就叫王老六。

牧良逢說:「麻煩兄弟幫我跑一趟,去我們特務團和204團,找劉團長和張團長,讓他們給我出個主意。」

「你剛才自己全部都認了,還簽字畫了押,唉!我看你這次是懸了啊!兄弟,你整死了人家少將的小舅子,人家會放過你嗎?」王老六搖搖頭說:「沒辦法了,現在也只死馬當成活馬醫了,我這就去特務團。」

牧良逢想了想喊住他:「兄弟,這事千萬不能告訴我一連的弟兄們,否則這亂子就更大了。」

王老六說:「我知道,你那些兵都是不要命的,搞不好來個沖法場,那麻煩就更大了。」說完快步跑出去了。

《三國演義》後面的內容牧良逢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煙倒是一根接一根抽了不少,他越想越窩火,自己大小仗也不少了,沒死在鬼子手上,最後卻被自己人安了個扯談的罪名斃了。

王老六一出了憲兵司令部的大門,就先跑進了警察大隊,可是值勤的警察說江大隊長出去執行公務了,還沒回來。王老六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什麼執行公務,就是為保牧良逢的小命求人找關係四處打點去了。

「你們江大隊啥時回來?」

警察搖頭晃腦說:「這個就不知道了,這幾天江大隊特別忙,總是早出晚歸的。」

王老六就拉過那警察,說:「你現在馬上去找你們江大隊長,就說他兄弟牧良逢現在危險了,讓他趕緊想辦法。」

那小警察一聽這事就瞪了眼,傻呼呼地愣在那裏。

「你倒是快點去啊!誤了這事,你們江大隊非剝了你的皮不可。」王老六也着急,如果這次誤了事,他今後在縣城的生意也混不成了,搞不好還得被人家打黑槍。

那小警察這才意識到問題嚴重,立即一路小跑找他們大隊長去了。王老六也跟着出來,直奔特務團。可是他跑了兩個團部,兩個團長都不在,值勤的都說團長去師部開會了。好在出來的時候碰到了吳參謀長,王老六把這事給他一說,吳參謀長也沒說話,跑到團部拚命搖電話。

王老六就坐在特務團團部的院子外面,沒一會兒吳參謀長出來了,硬是塞給他一疊鈔票:「有勞兄弟了,你是我們特務團的恩人啊!」

王老六也不客氣,接過錢說:「牧連長是條漢子,我多跑幾步沒關係。」

「兄弟你跟我說說,軍法處大概什麼時候會動手?」吳參謀長又遞過來一根煙。

王老六想了想說:「估計也就這兩天,他們現在是想置牧連長於死地,肯定也擔心夜長夢多。」

「這時間太緊了!這時間太緊了啊!」吳參謀長在原地不停地來回踱著步子說:「怎麼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呢!」大冷的天,他額頭上卻溢出了一層細汗。

「兄弟,我再求你一件事情,如果他們準備動手,無論什麼情況你都要提前告訴我們一聲。」吳參謀長拱拱手,對王老六說。

王老六知道其利害,一個勁兒點頭:「長官你放心,有什麼情況我一定及時報告。」

從特務團出來,王老六滿腦袋納悶兒:這牧良逢到底是個什麼人,士兵們可以為他拚命,長官們為他跑斷腿求人。自己幹了這麼多年的兵,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少尉連長。

包括牧良逢在內,他們都不知道,這件案子已經牽扯太大。98師原來的老師長,現在是陸軍中將副軍長在接到手下特務團和204團兩個團長的求救電話后,也犯了難,這事涉及到36軍的一些高層,與自己完全是兩個不同的軍級單位,如果強行插手只會把事情鬧大。老蔣偏偏又選在這個時候移駕柳州,主持召開柳州軍事會議。在這個節骨眼上,誰都是小心翼翼的。但不管怎麼樣,老師長不能為了幾個喝兵血的兵渣子斷送了一個優秀的基層軍官——更何況,那個軍官是自己看着成長起來的。

王老六還沒到204團,老師長的電話已經直接打到了軍法處,這位陸軍中將的意思很明確,就是此案事出有因,軍法處不宜判決過重。

少校軍法處長接到電話,大氣也不敢出,但他是36軍少將師長的親隨,本想玩一手陽奉陰違:「報告將軍,卑職一定秉公辦理,請您放心!」

中將語氣堅決地說:「你一定要秉公辦理,如果為了幾個軍部敗類傷了一個*棟樑之材,我保證你頭上那頂烏紗帽也戴不成了。」

少校軍法處長一聽這話也緊張起來,這兩邊都是上司,他一個小小的少校哪個都得罪不起,但是按著官場原則,自然是官大一級的說了算。這個見風轉舵的傢伙立即倒向了中將這邊:「是!是!請將軍放心,卑職一定秉公處理此事,一定想方設法保住我*的棟樑之材。」

中將很滿意他的答覆,說:「很好,這事等柳州會議結束,由我親自來審理,你現在要做的事就是確保牧良逢的人身安全。」

將軍的電話掛了沒一會兒,他的副官再次打來電話:「將軍的意思是無論如何要保住牧良逢,老兄也是在場面上混的,知道這個關係吧?」

軍法處長連連點頭:「知道知道,請兄弟轉告將軍,讓他盡可放心。」

副官呵呵一笑:「兄弟實不相瞞,你那36軍的少將師長上次桂南一戰打得太窩囊,戰區長官部大為不滿,如果這棵樹倒了,你也得給自己留條後路啊!」

「是!是!是!兄弟說得極是!我知道怎麼做了。」軍法處長腦門上開始流汗,到底是高層啊!居然連他的關係背景都調查得清清楚楚。

在這場軍方高層的權力博弈中,小小的軍法處長徹底陷入兩難。

然而,牧良逢對外面的這場權力較量混然不知,他坐在空蕩蕩的房子裏,想着那顆即將到來的由自己人射來的子彈,心裏生出幾絲悲涼,他倒不是怕死,只是為這點破事死在自己人手裏太不值得了。

沒一會兒,江胖子帶着一個小隊警察來了。他大聲命令手下說:「從現在開始,你們幾個寸步不得離開這裏半步,幫着憲兵隊的兄弟協防,有什麼情況都要及時通報我。」

牧良逢看到這江胖子玩這一手,傻了眼:「兄弟,這是人家憲兵隊的地盤,你的人不方便來這啊!」

江胖子看了下周圍說:「放心吧!憲兵司令部的關係我打點好了,警察大隊以協防的名義來保護你,免得讓36軍的那幫王八蛋下了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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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狼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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