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SSON 12:無敵情敵

LESSON 12:無敵情敵

人生中的很多時候,我們都會毫無防備地擔負起另外一個角色。這樣的角色沒有經驗,沒有課本,只好一步步向前走,直到下一個角色,變幻莫測……

幸運的是,因為我知道,我心裏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愛。每一個角色,我都會努力去做好,因為這才是我人生的路……

旭日東升,陽光撒進顧小白的客廳,彷彿投射進一個焚化爐,屋內亂七八糟,速食麵的紙筒,PIZZA的盒子,還有地上散落着七八隻黑色的塑料垃圾袋,鼓鼓囊囊。羅書全就站在這樣的客廳中央,茫然四顧,一言不發。這時門鈴響了,羅書全去開門,門外站着探頭探腦的左永邦。

這是莫小閔和顧小白在電影院分手后的一個月後。

「還躺着呢?」左永邦探進頭,試探著問。

「嗯,昨天喝了一通宵的酒,剛剛睡下,還沒睡着呢。」羅書全嘆了口氣,說。

躡手躡腳地走進屋,好像走進地雷區,左永邦望着屋內的情形,目瞪口呆。

「這……這什麼情況……」

「他說他被拋棄了。」羅書全攤攤手,「就像一個垃圾,一個垃圾就應該生活在垃圾堆里。」

「所以他就把自己家弄成垃圾堆?」

「嗯,他說反正也沒有女人上門,他也不需要女人再上門。」

「那你算什麼?」

「我是收垃圾的。」羅書全無辜地說,「等他哪一天真的就這麼翹掉了,我就可以把這個垃圾堆賣出去。我昨天問過房產中介了,這棟樓又漲了……」

匪夷所思地看了看羅書全,左永邦徑直走向顧小白卧室,猛地推開門。

幽暗的光線中……

顧小白像木乃伊一樣平躺在床上,裹着被子,抬着頭,一言不發地看着天花板。

果然是……地獄一般的所在啊……

「嘿!已經一個多月了,」左永邦湊過去,像對老年人一樣大聲喊,「麻煩你開始振作一點好不好?!」

沒想到顧小白不為所動,只是囁嚅了一下。

「好……」

左永邦看看羅書全,又轉頭對着顧小白,「那就起床啊!」

不出意料地,顧小白依然……一動不動地看着天花板,無動於衷。

「那……」看勵志不管用,左永邦只好在床邊坐下來,柔聲細氣,「莫小閔走了就走了,她再也不會回來。可是,你還是有機會去接觸很多別的女人啊。你現在這樣整天看着天花板算什麼?」

天花板有什麼好看的,天花板有明媚大眼睛嗎?天花板有胸嗎?天花板有小腰肢嗎?左永邦恨不得這麼說……

「我不會再接觸別的女人了。」顧小白繼續以木然的表情無動於衷,「我現在就是個垃圾,垃圾是不會想着被誰撿走的。垃圾只會被扔到垃圾桶里,然後被運到回收站,然後燒掉。翻垃圾桶撿垃圾的,那種人要不比我更慘,要不就是變態……」

思維邏輯倒還真清晰,左永邦無語了。

「不過我現在這麼看着天花板,是因為我昨天喝多了。」看他不接話,顧小白又耐心解釋,「閉上眼睛,世界在轉,睜開眼睛也在轉,我只好盯着這個燈,不然我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

愣了一會兒,左永邦只好又晃晃腦袋,「好了,反正你現在也睡不着,起來跟我下樓一起吃點東西,我有事和你們商量。」

「什麼事啊?」羅書全插嘴。

「垃圾是不會吃東西的,垃圾也不會跟人商量什麼。垃圾就是垃圾,垃圾的使命就是安安分分地做一個垃圾……」

顧小白又恢復了軟趴趴的形態。

見顧小白現在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左永邦只好嘆口氣站起來。

「好,你不起床是吧?你不跟我下樓是吧?」他深呼了一口氣,「我告訴你,我要做岳父了!」

本來以為這句話的效果是石破天驚,即便不是,起碼也是震動屋檐。沒想到顧小白連毛都沒抖一根,鎮定自若地躺在那裏。倒是羅書全,先是愣了愣,然後反應過來,轉過頭驚恐地看着他。

左永邦點點頭,轉身就往門外走。

看看顧小白,羅書全這下子顧不上他了,原地跺了一下腳,轉身就追上去,「哎哎!等等!等等!怎麼回事啊?」

兩人一前一後追出門外,顧小白家門關上。

剎那間,屋內又恢復了空空蕩蕩,悄無聲息,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一秒,兩秒,十秒……

最多也就十秒……

顧小白猛然氣急敗壞地從床上跳起來,一邊穿衣服穿褲子一邊嘴裏罵罵咧咧。

「媽的,好奇心真的害死人!」

然後就追了出去……他的耐心實在太差了!

追到樓下的茶餐廳,羅書全坐在那裏,好像等待放榜的高三學生。倒是左永邦,氣定神閑地坐在對面,好像胸有成竹似的。顧小白面無表情地走過去,挨着羅書全坐下,也露出一副小兔子等待胡蘿蔔的表情——絲毫沒有訕訕的羞愧感。左永邦坐了一會兒,好像領導等待發言,面對着羅書全和顧小白,娓娓道來。

「瀟瀟你們知道吧,我女兒……」

羅書全還沒說話……

「你是不是腦子壞了,還用說?快入正題!」失戀的人,耐心真的很差。

「好,入正題,」左永邦本來想學人評書,先來個楔子什麼的,從女兒的前生後世講起,被顧小白一恐嚇,也只好嘆口氣,說下去,「我前兩天在街上遇到她,看到她和一個男孩子在一起,十七八歲左右,和瀟瀟差不多大,兩個人手牽着手……」

本來想等顧小白求知若渴的表情,沒想到邊上的顧小白……

幸災樂禍的心情油然而生,反而轉過頭同情地看着羅書全,「嘖嘖嘖……時間不等人啊……」

什麼人啊……

「後來呢?」羅書全對顧小白的嘲諷完全沒興緻,合格地做着最佳聽眾,迫切地問左永邦。

「他們沒想到會遇到我。」左永邦繼續抑揚頓挫,「我更沒想到會遇到他們啦!但我們也不可能裝作不認識吧?」他攤攤手,表示自己是無辜被牽連進去的,「然後,她就拉着那個男孩子過來跟我打招呼,說那個男的是她男朋友……」

說到這裏,顧小白轉頭看看羅書全,期待痛心疾首的反應。沒想到羅書全只是一臉嚴肅地皺着眉頭,好像教導主任在聽家長抱怨孩子早戀。這種表情讓顧小白完全沒招數對付,只好嘆了口氣轉頭看着左永邦。

「很正常啊,那又怎麼啦?」

「沒什麼是沒什麼,」左永邦突然變得很扭捏,「主要是我的態度……」

望着兩人困惑的表情,左永邦繼續說,「你們看我平時也不虛偽是吧,挺正常一個人。對瀟瀟我也從來沒說過不許早戀啊,早戀不好啊這種話。但那天我看着那個男生,不自覺地我就……我就……」

顧小白猛然尖叫一聲:「你揍他啦?」

「當然沒有!」左永邦氣死了,老是被打亂節奏,反吼一聲,「我反而特別……特別嚴肅,特別高貴,特別居高臨下地對着那個男孩子說了聲……」

左永邦回到當時,以一種睥睨天下的口吻掃視着兩人,模擬道:「你好……」就跟首長閱兵似的……

說完,左永邦嘆了口氣,對自己的表現非常不滿意。

「後來,連着好幾天,我心裏一直特別不舒服。」左永邦換了個坐姿,「我想我第一次見我岳父,他也是那個德性。我想……什麼時候我也變成那樣了?我也變那個德性了?」說到這裏,苦惱得要死,「不會呀?我當年心裏還想呢,將來我要是有個女兒,有了男朋友,我一定跟他特好,待他跟哥們兒似的。但想起來那天,那哥們看我的眼神,就跟看到閻王爺似的。我怎麼就那樣了呢?心裏實在不舒服……」

左永邦正在翻來覆去地自我檢討,沒想到邊上的顧小白開始狂笑起來。

「哈哈哈」

笑得非常放肆。

「你笑什麼?這有什麼好笑的?」左永邦惱羞成怒。

「對不起,你讓我再笑一會兒……」顧小白捂著肚子,顯得非常開心——把自己失戀的事情忘到九霄雲外——好一會兒才恢復嚴肅起來,點了點頭,「我跟你說,這一切緣於你對自己的清醒的認識。你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好人,至少不是什麼正經人。但那個場合你一下反應不過來,顯得特別道貌岸然,你心裏就不舒服了。」

面對這種把自己的意思再重複一遍的廢話,左永邦氣死了。

「這不廢話嘛……」他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還用你說,我當然知道,我就是不知道怎麼扭轉這種局面,我心裏鄙視了我自己好幾天了。」

顧小白轉過頭……看看羅書全。

像受到某種感召似的,羅書全也愣了一會兒,對左永邦小心翼翼地試探,「要不我叫你幾聲岳父?你習慣習慣?以後誰這麼冷不丁的站你面前,你都特別自然了。」

「我謝謝您了。」左永邦怒道。

「哎!要不這樣吧!」顧小白突然福至心靈,興緻勃勃地說,「周末我們在我家開個Party,我們把能叫上的都叫上,把瀟瀟和她男朋友也叫來。你就趁這個機會好好調整一下你們的岳婿關係,怎麼樣?」

左永邦還沒回答,邊上的羅書全早已經激動得渾身發抖。

「行行,我同意。」

你激動個什麼勁……顧小白還沒來得及嘲笑他……

「也不是不可以……」左永邦已經接上話,又彷彿思考國計民生似的思忖了一番,「但你家……你家也太噁心了吧?」

說得也是……

和羅書全回到家,顧小白第一件事就是開始到處翻報紙。羅書全也幫着一起翻,翻了半天後終於找到一張靠譜的。顧小白端坐下來,拿着報紙,另一隻手候着電話,小心翼翼地確認了一遍,撥通了電話。

「家政公司……保姆……保潔……」顧小白一邊撥一邊轉頭對羅書全說,「哎,你現在是什麼心情?」

「什麼什麼心情?」羅書全在邊上賣萌。

「別裝傻呀,」顧小白完全忘掉自己的悲痛了,「瀟瀟現在有男朋友了,你什麼心情?」

「哎,你別說得跟什麼似的好吧?」也沒說什麼是什麼,羅書全急於撇清,「我和瀟瀟之間清清白白,什麼都沒有過啊……」

「說得也是,」顧小白點點頭,「而且你現在也有楊晶晶這個大折騰了,但你心裏還是酸酸的吧?」

聽顧小白這麼啟示,羅書全突然側過頭,仔細品味了一下,然後突然變得有些興緻勃勃,「哎,我跟你說啊,這種心情還真有點怪的。怎麼說呢,有點酸酸的……但又挺幸福的感覺……又傷感又美好……特別紅塵滾滾……」

「你丫變態。」顧小白乾脆地下完結論,正好電話通了,「喂?家政公司嗎?請問你們這兒阿姨都是哪兒的啊……都會燒菜嗎?四川……四川太辣,吃不慣,還有哪兒?河南新鄉……」捂住電話,轉頭迫切地看着羅書全,「河南新鄉那是哪兒啊?」

「不知道啊。」羅書全也很着急。

「喂……不是很熟!」顧小白對着電話吼,「還有哪兒啊?菲律賓?」顧小白又捂住話筒,轉頭對着羅書全,「你會說菲律賓語嗎?」

「你才會呢!」

「我英文也一般啊……」顧小白苦惱地對着電話自言自語了一會兒,「還有哪兒啊……本市的有沒有?」

當然有,現在的世界什麼沒有?到了第二天中午,顧小白就站在客廳里,環顧四周,窗明幾淨,一切東西都被收拾得齊齊整整,煥然一新。邊上站着一中年婦女,和藹可親,斯文有禮,一看就是受過教育的……下崗知識分子。

「阿姨……」顧小白看着周圍,簡直不可置信,「你簡直是上天派下來拯救我的天使……」

「你這小孩,說話沒頭沒腦的,我都那麼大歲數了,還天使呢……」天使也禁不住吹捧,迅速墮入人間,阿姨高興得合不攏嘴,「那……我就算面試通過啦?」

「過過,完全過!」顧小白恨不得膜拜她一下,「阿姨,你以後就兩天來打掃一次,一次兩小時,我一個月給你一千塊錢。行嗎?」

「行,就這麼說定了。」阿姨一邊解著圍兜,似乎突然想起,「對了,今天廁所那邊我還沒擦。時間也到了,我留着後天來怎麼樣?」阿姨顯得很不好意思,繼續往下解釋,「本來我是應該幫你這全弄完的,但第一次也是定了一個小時試試看。而且我女兒還約我去逛街了,不好意思啊。」

「不不,」顧小白頭搖得像撥浪鼓,「沒問題,儘管逛。」

說着,阿姨抬起手錶困惑地看着。

「我讓她直接上這兒來接我……這會兒應該也到了吧?」

話音未落,門便被敲響了,顧小白愣了愣,去開了門。

門口站着一個少女,也愣愣地抬起頭看着顧小白。

這一瞬間,彷彿時間也變慢了。但這變慢是存在於顧小白和這個少女之間的,時間是依然在流動的。顧小白滿腦子只回蕩著一句話……

「我曾經聽人講過,要擺脫一段戀愛帶來的陰影,最好的辦法就是儘快投入另一段戀愛……問題是……這也太快了吧……」

兩人……就這麼互相凝視着。

這樣的氣場被阿姨走上來打破,她簡短地介紹了一下少女——這是她女兒,叫小雪,在一所職高念書——兩人便客氣地告辭,走掉了。

阿姨和女兒走後,顧小白在屋子裏忐忑了一陣子,便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羅書全家。羅書全也正好無所事事,顧小白心急火燎地把剛才的事一說,也沒等羅書全反應,就在他沙發上高興得滾來滾去,嚷着:「老天對我也太好了吧!」

「是你自己發騷,不要怪在老天頭上。」反應過來后,羅書全冷冷地說。

「你不要胡說八道。」聽羅書全這麼說,顧小白翻過身,很嚴肅地看着他,「我告訴你,根據科學統計,人在失戀的前三個月里,是最難愛上另一個人的。這個時候你就把一天仙拎到他面前,他也覺得是一頭母豬。這個時候,我看到那個小雪能變成那個樣子,絕對是天意,是奇迹,好嗎?」

「這隻能說明你不是人,」羅書全反駁,「是人渣好嗎?」

「你看你又忌妒我了,這隻能說明一件事……」顧小白無辜地攤攤手,「小雪他們一家都是上帝派下來拯救我的天使……」

「可就算你對人家那個樣子,問題是,人家也不一定喜歡你啊!」

「所以說你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天意。」看羅書全這麼木訥,顧小白都替他着急,「我告訴你,一見鍾情必然是雙方的,如果只有一方對另一方,那就必然不是一見鍾情。」說着,顧小白湊上去,盯着他看,「你知道她走的時候是怎麼走的嗎?」

小雪和她媽媽走的時候,背對着顧小白目送的目光中……

一邊向電梯走去,小雪背着手,一邊不動聲色地走着,而藏在背後的手……

對着顧小白不斷地變化着手勢,短短的時間裏變幻了十一個數字的手勢……

一開始,顧小白還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后拚命用腦子記着……那是小雪的手機號碼……

「我靠。」聽完,羅書全獃獃地看着顧小白,「現在小姑娘都那麼開放啦?我怎麼就沒趕上好時代呢?」

「這都跟你說了一百遍了,這不是時代的問題,這就是那個人……」

「那你怎麼確定就不是那個人手抽筋呢?」

「你怎麼不幹脆去死呢?」

羅書全愣了一會兒,不知道是純粹出於理科生邏輯推導,還是不甘心另起爐灶,「我發現了一個問題啊。」說完,羅書全憂慮地看着顧小白。

「嗯?」

「那,你看啊,」羅書全像分析應用題條件似的擺給顧小白看,「你那個小雪的媽是你雇的阿姨,對不對?阿姨是什麼概念呢,某種程度上是你花錢請的傭人。小雪是她的女兒……」然後,羅書全深深吸了口氣,「但是你只要一跟小雪怎麼樣,你的傭人就馬上變成你的丈母娘了啊。」

羅書全一口氣說完。

顧小白……

迅速面如死灰了……

打死顧小白也沒料到,不過就是電光石火的一見鍾情,怎麼迅速變成了狗血家庭倫理劇。他悶悶地在家裏想了很久,後來乾脆不想了——再想也想不出什麼新鮮的變化來。晚上,給小雪打電話,小雪早就在等他電話了——一如顧小白所說的,一見鍾情是雙方的。她確確實實是用自己的方式,給了顧小白最明確的信息。這一點讓顧小白欣喜若狂,再也顧不上傭人丈母娘的問題。兩人迅速地聯繫上,第二天小雪就到了顧小白家。沒過多久,兩人就在沙發上心急火燎地擁吻起來。

「不行了,我得走了。」這樣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不知過了多久,小雪突然說道,「我媽馬上就要來了……」

「咱媽還有半小時才到呢。」看了看鐘,顧小白已經及時把稱呼都改掉了。

「到底是你了解我媽,還是我了解我媽?」小雪瞪着他,「我媽那個時代的人,奉行的是寧可早到,不可遲到的原則,我從小到大都聽了無數遍了。」

「不會不會,我都跟咱媽商量好了,定點上門……」顧小白還在和小雪掰扯呢,突然聽到門口鑰匙擰動門鎖的聲音。

面無表情地互相看着對方,小雪已經顧不得表現出孰是孰非的成就感,也驚得小臉煞白。顧小白當先反應過來,一把把小雪從沙發上拎起來,拉到衣櫥邊打開門,猛地把她推進去。又飛快地在沙發上收拾起小雪的外套,扔進去,砰地關上門。

與此同時……

房門打開——小雪的媽媽,顧小白的傭人,一臉熱情地出現在門口……

「我求求你了,我一月給你兩千塊錢,你把我丈母娘給接走吧……」顧小白家樓下的茶餐廳里,顧小白抱着左永邦的大腿苦苦哀求。

「我接去幹嗎啊,我屋子又不用打掃。」聽完這兩天的大起大落,左永邦非常高興。

「你不用讓她打掃,你就隨便讓她這邊抹抹,那邊擦擦,然後到時候你就把工錢給她就行了。」面對丈母娘是他傭人的這個現實,顧小白終於完全崩潰了。

「你跟那個阿姨直說不就完了嗎?」左永邦奇怪地說,「自由戀愛……搞得跟間諜似的。」

「我直說我不是找死啊,」顧小白急得跳起來,「她給我飯菜里放點敵敵畏怎麼辦?你知道我現在過的得是什麼水深火熱的日子?我每天一起床,就打掃衛生。我哪敢讓我丈母娘幫我做這做那的啊。可倒好,她每次來一看,喲,這麼乾淨;過兩天來一看,喲,更乾淨!」顧小白張牙舞爪,「前兩天已經在問我,是不是含蓄地表示不用她了,要炒了她?我哪敢炒我丈母娘啊?那我也不敢讓她幫我做這做那啊!還打賞啊!」

「……」

「你要不同意,我就把那個小雪拉過來,我們一起給你跪下!」

「靠,威脅我……誰怕誰啊?」左永邦瞪着他,「我把我女兒瀟瀟,還有她男朋友拉過來,我們三個人一起給你跪下!」

左永邦自己也夠緊張了,一向風流倜儻的老帥哥突然變成了什麼人的岳父,這讓他非常不舒服。為了舉辦那個「岳婿關係拉攏派對」,他已經忐忑地準備好幾天了,從語腔語調到穿着打扮,都在心裏反覆練習,不像見女婿反倒像見自己岳父。好不容易到了這一天下午,左永邦還沒有來,顧小白把小雪和羅書全先召集在自己家客廳,一臉鄭重地開始佈置任務。

「現在是這樣的,」顧小白嚴肅地看着小雪,「我昨天晚上花了整整一個通宵,想得頭髮都快白了,終於想到一個辦法。」

「嗯,跟她分手。」羅書全提議。

顧小白面無表情地轉過頭看着羅書全……

「關鍵時刻我會跟你分手。」顧小白嚴肅地說,「你不要打岔呀!」

「好好好,你說。」

「是這樣的,」顧小白看了看時間,「那……現在再過一個小時,」看着小雪,「你媽,左永邦,瀟瀟,和她的新交的男朋友就要到這裏來了。」

「半小時。」小雪提醒道,「半小時之內我媽就會到了,你怎麼一點記性都不長呢?」

「好,」顧小白也反應過來,「這半個小時之內,」指著小雪,「你,出去,下樓,逛街,買東西隨便你,只要別碰到你媽。等你媽來了之後,我會跟她說……」顧小白誠懇地模擬道,「『阿姨,我們今天要開個派對,可能要預備比平時多點菜。但是時間有點緊,不知道來不來得及。』然後就在你媽猶豫的時候,你就主動打電話給她,主動提出要過來幫忙。」

「好!」小雪振奮地說,「那我怎麼知道什麼時候打電話過來?」

「我們會發消息給你的啊!」顧小白鬱悶地看着她——女朋友真笨,「只要我一開始說那些話,羅書全,你就發短消息給她,大約半分鐘之內你就打給她。」

「可是我什麼忙也不會幫啊!」小雪緊張起來。

「可是我們什麼菜也不會多加啊!」顧小白快氣死了,「你還沒搞清楚關鍵嗎?關鍵是,我們要讓你媽認為,這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認識,正大光明地在她老人家眼皮子底下開始的。關鍵在這裏啊,今天是左永邦認女婿,關我什麼事啊!酒管夠就行啦!」

默默地抬頭看天花板,羅書全和小雪思考這個計劃的可行性。

雖然實在詭異……但也不失巧妙……

而且似乎也只有這樣一個辦法……

只有編狗血劇情的劇作家才能想出來的辦法。

「大家各自的任務都明白了嗎?」顧小白站起來,也沒等兩人唱票,振作地拍拍手,「好,現在開始對錶!」

聽完這話,三個人同時拿起手機開始對錶,這個時候……

門鎖又被擰動了……

三個人面面相覷。「我媽奉行的是寧可早到,不可遲到的原則。」

但是會早到多久……沒有人知道。

顧小白已經完全驚呆了,沒想到自己苦思冥想一晚上想出來的計劃,被一個中年婦女輕而易舉地全部摧毀。他轉過頭驚恐地看着小雪,小雪這個時候已經豁出去了,嗑著瓜子無辜地回看着他。

門鎖……繼續擰動着……

下一秒……

小雪的媽媽將目睹所有真相……

就在這迅雷不及掩耳之間,不知道是怎樣的天才,才能做出來的舉動——顧小白沖向衣櫥,打開櫃門,把自己關進去,啪地把櫃門關上……

與此同時……小雪媽媽開門進來……

獃獃地看着沙發上的一個陌生男人——羅書全,和嗑著瓜子的……自己的女兒。

那一瞬間,阿姨都有些精神錯亂,懷疑自己走錯房間了。

一陣令人震驚的沉默后……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小雪媽媽終於鼓起勇氣,吃吃地問。

「我……我上次在這……」面對自己的媽,小雪沒有顧小白那麼惶恐,腦子飛快地狂轉着。終於,她下定決心,仰起頭,堅毅地看着自己的母親……

「掉了東西!」

「掉了東西?」

「啊!是啊,我上次在這兒,回家之後,發現我包里的那個……那個……」

這個當口,居然犯起了選擇恐懼症,不知道說什麼東西好了。

「潤唇膏。」邊上,羅書全小聲替她做出了選擇。

「啊,對呀!」聞言,小雪豁然開朗,「潤唇膏不見了,我想可能是掉在這兒門口了。」接下去就好辦了,「這潤唇膏可貴啦,我同學從日本回來送給我的,好幾百塊錢一支呢。一扭下面燈還會亮的,可好看了,我很喜歡的……上面還有個機器貓……」

小雪已經完全忘了事情到底處在什麼境地,開始很開心地編織一個從來不存在的東西,越編織越詳細,完全沉浸在一種胡說八道的快感中。

「差不多行了啊……」邊上的羅書全終於忍不住提醒,渾身已經全是冷汗了。

「嗯……」前提越編越詳細,小雪開始充滿底氣,看着自己老媽,「所以我就想上來找找嘛,顧小白不知道哪兒去了,不在家,正好樓道里碰到他。」說着指指羅書全,「他是顧小白的好朋友,他說他有鑰匙,我們就先進來等他了。」

一口氣把謊撒完,小雪心滿意足,對自己非常滿意,長長鬆了口氣。

邊上的羅書全已經凍得渾身是霜了,反應過來,也伸出手,「阿姨您好,我是顧小白的好朋友,我叫羅書全,我住樓下。」

A計劃已經被破壞,B計劃壓根還沒制定,羅書全也只好振作精神,打起配合戰,「我們一會兒有個朋友聚會,顧小白下去買酒了。」

衣櫥里,顧小白聽着兩個人的彌天大謊,覺得自己昨天晚上想計劃想一個通宵不知道是在幹嗎。他一邊驚嘆,一邊開始懷疑自我存在的價值。

這個時候,又有人敲門,羅書全走過去開門。

門口站着穿着一身HIPHOP大大垮垮的衣服,戴着棒球帽和墨鏡的……

中年男子……

對着羅書全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年男子還不忘用黑人饒舌歌手的手勢,對羅書全打了個招呼……

「Hi,what』supman……」

羅書全已經……陷入官能休克狀態了。

沒有預期中的驚叫,左永邦有些失落。他轉頭看看小雪和她媽,再看看羅書全,就是沒有顧小白,也開始搞不清狀況起來。

「什麼情況?」左永邦小聲問羅書全。

「一塌糊塗的情況。」羅書全絕望地回答。

「YoYo~Checkitout.」

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小時,顧小白還在衣櫥里關着。因為開放式的廚房是在客廳里的,誰也不敢走上去把他放出來,顧小白自己更是不敢走出來。

廚房裏,小雪的媽媽正在忙碌地切菜做菜,羅書全和左永邦木然地望着衣櫥的大門,心想沒有比現在更絕望的境地了。只有小雪,想起自己還有任務在身,走上去湊在媽媽邊上挨挨蹭蹭。

「媽……你就讓我在這裏幫你忙唄……」

「你能幫什麼忙,你不給我搗亂就不錯了。而且,今天人家朋友聚會,你留在這兒幹嗎?」看了看錶,小雪的媽媽很是憂慮,「這小白,怎麼還不回來?」

話沒說完,一轉頭,正看着羅書全和左永邦兩個大男人,一前一後地在往門外吃力地搬一個衣櫥,羅書全還轉頭對自己殷勤地解釋。

「阿姨,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忙,」羅書全真誠地對她說,「小白跟我說了很久了,這個衣櫥早就想處理掉,我看今天我們今天閑着也是閑着……」

「是是……」左永邦也一臉諂媚地笑,表示確有此事。然後,在阿姨獃獃的眼神中,兩人使出渾身力氣把衣櫥搬出門外,關上門。

真是地獄門口轉了一遭……

打開衣櫃門……

顧小白還在裏面……

所幸,竟然還活着……

手腳並用地爬出來,顧小白看了看左永邦和羅書全,一邊感慨兩人確是生死兄弟,一邊驚魂未定地拍自己胸脯。

「我剛才還在想,我是不是今天整個晚上都不用出現了……」

說完,也不等兩人回答,開始扶著牆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樓道外走去……

「喂?喂?你去哪兒啊?」

「買酒啊!廢話!」顧小白轉過頭,匪夷所思地看着兩人。

「我是去買酒的啊……」

情形好不容易開始步入正軌,顧小白一邊拍著自己的小胸脯一邊走到電梯口,按了電梯進去。此時,另一邊電梯門打開,瀟瀟和阿升走出來。阿升用一種軍訓時常用的正方步走着……邊上的瀟瀟還在喊著口號……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阿升邁著方步向左永邦和羅書全走過來,走到左永邦羅書全面前……

「這是我爸。」瀟瀟指著左永邦淡淡道。

「首長好!」

阿升並腿,彎腰,敬禮,鞠了一個快一百八十度的躬……

回到顧小白家,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只有瀟瀟悠然自得地四處逛,玩玩他的玩具,撥弄撥弄他的書。眼看媽媽一個個菜做完,顧小白還沒回來,小雪已經急得團團亂轉,打電話問顧小白在幹嗎,怎麼還不回來,得到的答案是……

顧小白在樓下的超市,已經一口口地喝上了酒……

「我要壓驚啊!」說完,顧小白掛了電話,哆嗦著又往嘴裏灌了一口。

掛了電話,小雪絕望得都快哭了。

沙發上,左永邦和阿升尷尬地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其實誰也不知道看什麼,就是氣氛很尷尬。左永邦彆扭,阿升更加緊張得渾身通電。

為了緩解緊張,左永邦開始渾身摸煙,好不容易摸出來抽出一支,又找不到打火機。阿升見狀,馬上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雙手奴才似的給左永邦點上。

左永邦使勁吸了一口,稍微放鬆了點。阿升心裏一塊石頭也放了下來。

「嗯?你抽煙啊?」左永邦突然反應過來,轉頭問阿升。

「啊?不不,我不抽煙。」阿升魂飛魄散地解釋,「這是專門給您準備的。」

「哦……」左永邦慢悠悠地說,「抽煙不好……我這是沒辦法……」

「是是。」

如此,兩人關係非但沒有平等,更加高低立判起來,阿升更加戰戰兢兢。左永邦默默地抽煙,絕望得想死。

有人開門進來,左永邦和阿升兩人立刻站起身來。

顧小白拎着酒開門進來。

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左永邦和阿升求救似的看着他。顧小白看都沒看兩人,連蹦帶跳地走到廚房區,歡快地對着丈母娘,「阿姨阿姨阿姨,您來啦!」

「哎呀,等你半天了,你都去哪兒了,還好我今天早到。」看到顧小白終於回來了,阿姨笑眯眯地指著羅書全,「你那個朋友,說你今天家裏請客。」

「是是,我剛才下樓買點酒。」

為了證明此言不虛,顧小白把一大袋酒遞到阿姨面前。

「怎麼自己還先喝上了?」阿姨聞了聞顧小白,一身酒氣,也不疑有他。突然想起,她一把拉過小雪,「哦,對了,這是我的女兒,上次見過一面的,還記得嗎?她今天幫我打打下手,沒問題吧?」

「顧老師好。」小雪恭恭敬敬地彎下腰。

至此,任務終於磕磕碰碰地完成,顧小白對着小雪恭敬地彎腰,兩個人都已經去掉半條命。

端上最後一個菜,桌上已經琳琅滿目。阿姨鬆了口氣,拉着小雪就要走,「今天太倉促啦,就做了這些,我們走吧。」

顧小白,羅書全,左永邦,瀟瀟,阿升正要往桌邊走,聽到這話都是一呆,眼看着阿姨拉着小雪往門外走。

小雪求救地看着顧小白。

「不不,別走別走,一起留下來吃啊。」左永邦和羅書全看着顧小白還沒反應過來,連忙衝上去,一人一邊,架起小雪媽媽,強拉着往桌邊走,阿姨一邊手刨腳蹬地掙扎,一邊看顧小白。

顧小白也終於反應過來,衝上去幫忙,「是是,您千萬別走,您走了我們會難過得一口都吃不下去的,快坐下坐下……」

三個人活像劫匪似的,活活把阿姨綁架到桌邊。

在主座上強行按下。

「啊啊?我不坐這兒,我不能坐這兒!」阿姨都嚇瘋了。

「不不,您必須坐這兒,這兒除了您,沒人能坐這位子。」顧小白斷然狠狠地說。說着環顧眾人,所有人都肅穆地點着頭。

只有瀟瀟的男朋友阿升,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

這……也太華麗了啊……

「哎……你們這兒都把保姆當太后一樣供著啊?」落座后,大家終於交杯換盞地喝起來,吃起來。看着阿姨坐在主座上,戰戰兢兢地吃菜,所有人都對她畢恭畢敬,阿升終於忍不住小聲問瀟瀟。

「管得着么你?我們這兒沒人正常。」

「哦,是這樣啊!」

阿升終於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小圈子的交際法則——就是真的不能按照正常邏輯來啊。看來剛才對「岳父」左永邦的狗腿姿態完全弄反啦。阿升也是個聰明孩子,一旦反應過來后,姿態立馬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一把摟過邊上的左永邦。

「哎,哥們兒,你平時都玩點兒什麼?」

本來還在正常地吃菜,一口菜正夾在嘴裏,左永邦聞言愣住了,獃獃地轉過頭。

「啊?」

「瀟瀟,」阿升看着他,「說你平時都挺忙的,那你平時忙完了都幹些什麼?都有些什麼消遣啊?」

「我……」左永邦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也沒什麼特別的消遣,就是和朋友聚聚,喝喝酒,打打球什麼的。」

「就喝酒打球啊?那多荒廢啊?也不談個戀愛啥的?」

「呃……分了。」左永邦老實交代。

「為什麼啊?我看你人不錯啊,怎麼了?給人蹬了啊?」

左永邦手緊緊捏著杯子,就快瘋了。

「沒事兒,哥們回頭給你找一個,多大點兒事啊!我還以為搶雞蛋呢!」阿升聳聳肩。

此話說完,左永邦就要發狂了。他正要發威喝令找人把他斬了,邊上的小雪突然掩著嘴笑得喘不過氣來。左永邦獃獃地轉頭看她,阿姨也沒懂小雪幹嗎突然笑得那麼瘋。

「什麼搶雞蛋?」阿姨小聲問小雪。

「沒什麼沒什麼,就是個笑話。」小雪笑得喘不過氣,「說是啊,有一個姑娘,提了一籃子雞蛋上市場去賣。半路上呢,遇到伙匪徒,把姑娘給嚇得半死。匪徒對她說,要不,給哥幾個快活快活,要不就要你的命……姑娘一聽,放下心來,說,咳,多大點兒事兒,我還以為搶雞蛋呢!哈哈哈哈。」

小雪一個人笑得死去活來。聽完,瀟瀟、羅書全也狂笑,左永邦默默轉頭,看着阿升。

「小姑娘家!」阿姨反應過來后,怒斥小雪,「說什麼亂七八糟的笑話!哪兒聽來的?」

「他告訴我的,哈哈。」說着,小雪一邊笑得渾身發抖,一邊指著顧小白。

一邊——指著——顧小白。

指完,才馬上覺得不對勁。

這時已經晚了,阿姨已經轉過頭,困惑地看着顧小白。顧小白看着阿姨,嘴角牽動,表情抽搐。

無論怎麼對,顧小白都沒有和小雪說那個笑話的時間,和……熟悉程度……

除了想死,還是想死。

「我怎麼找了個那麼笨的女朋友呢……」

晚飯後,顧小白在陽台上不斷拿頭撞著牆。羅書全走過來,興緻勃勃地看着他。

「喲,練鐵頭功啊?」

「我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

「大家都這麼希望。」

說完,兩人轉過頭往客廳里看大家。客廳里阿姨一邊洗碗,一邊目光搜索著小雪,準備找機會質問,而小雪則不斷地在躲着她媽。阿升和左永邦都臉色鐵青地看電視,瀟瀟走過去,看着左永邦,一臉嚴肅。

「我要和你談談。」瀟瀟宣佈。

左永邦看看阿升,只好跟瀟瀟出去。小雪見機,馬上湊到阿升面前,總之,就是千方百計躲着她媽。

情況——已經一塌糊塗了。

「我說你啊,還是趕緊坦白從寬吧。」羅書全說,「我黨的政策一向是優待俘虜,嚴厲打擊敵人的。你看,你女朋友已經被逼得跟那個阿升聊天啦!」

顧小白終於沒辦法了。

小雪在絕望地跟阿升攀談。

「你現在是什麼心情?」

「我覺得我沒辦法活着回家了……」阿升哭喪著臉,「為什麼女孩子都要有父母呢!男生喜歡女生,女生喜歡男生,都挺好的事。一加上父母,事情就亂七八糟了。你必須喜歡她的父母,她父母也必須喜歡你。不然,這個事兒早晚都會黃掉。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變態的事兒呢,而且還要代代延續……」

而另一邊……

瀟瀟正在嚴肅地跟憤憤不平的左永邦談判。

「他肯定是被你們這些人嚇得精神失常了,你個大人就不要和小孩子計較了嘛。」

「什麼叫我個大人?」左永邦憤怒地說,「你什麼時候把我當大人看?就是你!老是對我沒大沒小吆五喝六的,現在搞得你男朋友也對我沒大沒小的。我怎麼那麼慘啊,我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容易么我……」

左永邦坐在台階上,一邊精神錯亂一邊委屈地強忍眼淚。

形勢終於快崩潰了。

顧小白終於深深地吸了口氣,下定決心,向廚房區的阿姨走去。

阿姨收拾完,走到阿升那裏,一把拉起小雪。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小雪一邊呼救一邊死死拉着阿升。

顧小白迎面攔住。

「阿姨,我有話想跟你說!」顧小白莊嚴地宣佈。

「啊?」

「阿姨,」看着阿姨困惑的眼神,顧小白馬上聲淚俱下,「您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是我瞞着您,和您女兒早就展開了地下工作。」

「什……什麼時候開始的?」阿姨愣愣地問。

「自打第一次她來接你那天。」

「也就是說,我後來來打掃的時候,你們早就在一塊兒了?」

「不,我們分隔兩地。」顧小白嚴肅地回答,「我在客廳,她都在衣櫥里。」

「……」

「你要殺要剮就沖着我來吧!」見悲痛模式不管用,顧小白開始自殘模式。

正在想怎麼激起中年婦女的同情心……只要放過她女兒就好了……

當然,如果自己也順便沒事,就更好了。

只見阿姨——

緩緩坐在床沿,開始沉默不語,偶爾擦擦眼淚,悲傷得淚眼婆娑。

「阿姨,您沒事兒吧?」顧小白嚇壞了,「您您您……您這樣我只能去自殺了……」

「不,阿姨不怪你。我只是想到了我年輕的時候……」阿姨突然抬起頭,哀傷地看着他,「如果當初……」像回到從前一樣,阿姨心痛得情不自禁,「我喜歡的那個人可以完全不管我爸媽的想法,死也要和我在一起,我後來也不會嫁給她爸了……」

「啊?」顧小白驚駭得連自己叫什麼都忘了。

只聽見……

「就這麼定了!」阿姨突然站起身,緊緊握住顧小白的手,「不管你們以後怎麼樣,阿姨都支持你!」

「媽~~~」反應過來后,顧小白一把撲倒在阿姨懷裏,哭喊道。

這件峰迴路轉的事就這麼結束了。

晚上,派對結束后,瀟瀟扶著哀傷不已的左永邦走出顧小白家。

左永邦還在哭哭啼啼,「雖然十月懷胎沒我什麼事兒,可是我也貢獻了一份力量……後來你生下來,把屎把尿,你會叫的第一個人不是我,是你媽……我還記得你第一次叫你媽的時候,我和你媽正在打賭,看你會先叫爸還是媽,結果我輸給了你媽好多錢……她到現在也沒還我……」

瀟瀟一邊扶著一邊看着她爸穿着HIPHOP的衣服,終於露出了中年男子衰老的跡象,也終於有些辛酸。

「快過來跟我一塊兒啊!」瀟瀟對着邊上不知所措的阿升喊。

阿升忙不迭上去,扶住左永邦另一邊。

左永邦看看阿升,轉過頭對着瀟瀟,「我跟你打個賭,他會叫我爸還是叫我媽。我賭他叫我爸,我跟你賭五百塊錢……」轉頭對阿升,「快點叫……」

阿升感到悲痛極了,「哥們你真別這樣……別說我沒五百塊錢,有我也不給你。不就是失戀嘛,天涯何處無芳草……」

左永邦轉頭看着阿升。

阿升獃獃地看着左永邦,恐懼地看着,終於尖叫一聲,衝出門外。

「你他媽的!」左永邦終於叫着追了出去。

客人已經走光,客廳里一片安靜,顧小白和小雪在陽台上靜靜擁抱着。

「我媽說以後不來我們這兒打掃了,免得打擾到我們,還有好幾家在請她呢。」

「你媽真是個好人。」

「嗯?」

仰起頭,看着自己的,是一張純真無瑕的少女的臉。

「是咱媽,咱媽。」顧小白連忙糾正,「咱以後也定期給咱媽點零花錢。」

「你也真有本事,」看着顧小白,小雪甜蜜地摟着他,「能把我媽哄得這麼高高興興地走了,走之前還對我說,好好和你在一塊兒呢,你都和她說什麼啦?」

憶當年的時候,小雪早已經嚇得逃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

「秘密。」

看着小雪佩服的表情,顧小白也忍不住賤賤地笑起來。

「秘密……這是一個秘密……」

小閔……

你還好嗎?

再見了……

LESSON13傍大款升級版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們開始追求一切帶着標誌的東西。標誌意味着一個人的身份,地位,品味。一個個標誌紛紛湧現,一疊疊鈔票付出去。世界需要經濟來推動,有時候愛情也不例外。

傍大款,這個全世界只有中國人聽得懂的名詞,裏面不知道含着多少複雜的學問,這套學問由女人負責建立,一般的男人根本別想聽懂……

上午,顧小白斜躺在沙發上,仰望着天花板,面容痴獃,整個一高位截癱病人。

陽光照進來,羅書全對着顧小白的電腦時而噼里啪啦地打着,時而聚精會神地看着。

「好無聊啊……好無聊啊……好無聊啊……」顧小白不斷地哼哼。

「好無聊啊……好無聊啊……好無聊……」

「好無聊啊……好無聊啊……好無聊……」

「我求求你讓我清靜一會兒行不行?!」羅書全終於受不了了,轉過頭,「我這個程序明天要急着交的啊!」

「那你回自己家做啊。」

「你以為我電腦不壞我會來找你嗎?」被戳中痛處,羅書全傷心死了,「楊晶晶昨天不知道發什麼神經,要看我電腦里有沒有前女友照片——當然沒有啦!我就正大光明地給她看。誰知道她看到沒有,竟然一副捉姦不成很失望的表情,然後提出要在我電腦前玩遊戲……」

「然後呢?」

故事開始,唯恐天下不亂的顧小白興緻來了。

「你以為呢!」羅書全氣憤地說,「她哪是要玩什麼遊戲啊!她等我走開了,就在我電腦里裝了個什麼恢復被刪除文件的程序——也不知道她從哪兒弄來的,總之就是非要刨出點兒證據來折磨折磨我不可,最後……」

羅書全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什麼也沒刨出來,我電腦給她刨崩潰了……」

兩人就這樣相互對視了一會兒。

羅書全滿臉悲痛,顧小白則一臉同情。

然後……

「好無聊啊……好無聊啊……好無聊啊……好無聊……」

「我求求你了,」羅書全終於崩潰了,「你無聊幹嗎不回屋裏躺着睡覺啊?」

「我昨晚上剛剛奮戰了一通宵。」顧小白哼哼道,「合計寫完一集劇本,兩篇雜誌專欄,三份新策劃的提案,剛剛交掉。現在什麼也不想干,就想躺着說好無聊啊好無聊啊,你懂什麼……這是消遣。」

「你幹嗎不去找小雪消遣?」

「她最近剛剛學校畢業實習嘛,」顧小白攤攤手,「被分到一機關單位,現在可有事業心了,整天朝九晚五的。」

「哎?我突然發現,」羅書全的興緻也來了,「但凡什麼女孩只要一跟你交往,馬上工作忙起來。以前莫小閔這樣,現在小雪也這樣。可你還是每天像個高位截癱似的,」羅書全驚嘆地看着他,「你可真有幫夫運啊?」

「你想刺激我嗎?你想刺激我嗎?」顧小白緊緊地盯着他,然後又虛弱地躺回去,重新哼唧起來,「可是你是刺激不到我的,我現在就是……好無聊啊……好無聊啊……好無聊啊……」

這個時候,突然有人敲門,中午十二點……

羅書全回頭看看顧小白,顧小白完全沒有起身去開門的意思。羅書全沒辦法,只好站起來走過去開門。

打開門,小雪站在門口,看到羅書全,她雙手擰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頭。

羅書全獃獃地看着她,轉過頭,顧小白也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到了這個份上,羅書全也別在顧小白家待了,朝小雪點點頭,轉過身,走到顧小白電腦前,在顧小白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拆了顧小白的機箱。

扛起機箱,對小雪和顧小白打了個招呼,就挨着小雪擠出門。顧小白已經吃驚得忘了阻止了。

「你怎麼來了?出什麼事兒了嗎?」顧小白走過去,發現小雪的表情,居然……

流露出一種哀戚。

「沒有……我就是午休吃飯的時間過來看看你。」小雪的表情還是很凄楚。

「怎……到底怎麼了?」

「不是……」看着顧小白,小雪終於深深吸口氣,「我就是有件事想問問你,你一定要老實回答我……」

顧小白斜眼看着小雪。

因為這實在是一個……太可怕的承諾了。

對一個問題要答應說實話並不難,難的是還不知道這個問題是什麼就承諾要如實回答。

這確實是一件風險系數很高的事。

顧小白看着小雪,腦子裏一瞬間轉過無數個念頭,把她所有可能問到的問題都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最終,安定團結的大主題思想壓倒了一切,他轉過眼,老老實實地看着小雪。

「好,我答應你,我一定老實回答你。」

「你每個月到底賺多少錢?」

小雪走上一步,咄咄逼人地看着顧小白。

「那然後呢?」

小雪走後,顧小白下了樓,一副見了鬼的樣子跟羅書全轉述在這之後的發展。

「我怎麼知道她會問這個問題啊!打死我也沒料到啊。於是,我就問她為什麼問這個問題啦!」

「你先別管我為什麼這麼問,」小雪說,「你先老實回答我,你一個月大概賺多少錢?」

顧小白心想,難道她的真實面目終於露出來了?可這未免也太快了吧,兩人交往到現在不過一個多月,就赤裸裸地問這樣的問題,叫他情何以堪?可能是內心不想相信,顧小白還是用了一種小心迂迴的方式繼續試探。

「呃……你也知道,我這種工作又不坐班,很不穩定的嘛,多的時候多點兒,少的時候一個月一分錢也沒有,說不準的。」

「那平均呢?平均一個月下來有多少?」小雪還是不依不饒。

實在無處可躲了。

「一萬上下?」顧小白小心翼翼地回答。

本以為這個數字已經算保守了,沒想到小雪還是撕心裂肺地尖叫了一聲。

「那麼多!」

「啊?」

「啊?」

羅書全愣愣地看着顧小白,完全反應不過來。

「對對對,沒錯!我當時也就你這個表情!」顧小白激動地看着羅書全,「完全傻了,不知道她到底什麼意思。」

然而,小雪什麼意思也沒表現出來,只有顯得比剛來的時候更加哀婉,整個像剛剛參加完顧小白的遺體告別,她搖搖頭,拖着沉重的身軀往門外走去。

終於忍不住,顧小白跳起來死死拽住她,「喂,你到底什麼意思啊?別沒事兒玩我啊!我不明白啊!」

小雪低頭,黯然,不語,過了一會兒,緩緩轉過頭。

「好吧,我告訴你,我有次和你在外面餐廳吃飯,被我同學看到了。」

「呃……然後呢?」

「沒了。」

「對不起小雪……」顧小白獃獃地看着小雪,終於討饒,「可能我們年齡差距比較大,當中隔了點代溝,我實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在說外星語嗎?」

「我同學回去當天就和我其他同學說了!!!」小雪終於委屈地叫出來。

在腦子裏把這句話繞了幾十遍……

「你有男朋友的?」終於,顧小白試探地問。

「沒有。」

「那我結婚了?」

「我不知道啊?」小雪驚詫地問,「你結婚了?」

「當然沒有!」顧小白終於徹底抓狂,「我被你說得自己都快以為自己結婚了!老天作證,」顧小白舉起三根手指,狠狠道,「如果現在我顧小白明明聽懂了你的話,還在裝傻就一個雷劈死我!我實在是聽不懂你到底在說什麼。你又沒男朋友,我也沒結婚,我們倆正大光明地談戀愛,在餐廳吃飯,被你同學看到了,回去跟你其他同學說了——那又怎麼啦?!」

「那個餐廳,她們從來沒進去過!一個菜一兩百塊錢!聽也沒聽過,更別說吃了!她們說我在傍大款!」

終於,小雪撕心裂肺地喊出來。

獃獃地看着小雪,顧小白張大嘴,腦子當即休克。

緩緩繞着小雪走了一周,顧小白終於確定她不是專程跑過來耍他玩兒的,而是真心誠意地被一種怪異的負罪感折磨著——雖然這負罪感來得完全無厘頭,他還是走上去,抓起小雪的手。

「小雪,我和你,男和女……都逃不過愛情。」顧小白已經精神錯亂了,「我們兩個單身男女,自由戀愛,茫茫人海,一見鍾情,花前月下,桃李芬芳,山盟海誓到現在,人間總有四月天,發展到現在,吃吃飯,約約會……」終於尖叫起來,「這和他們有狗屁關係啊?!我的錢既不偷又不搶,都是一分分賺來的,而且約會總要花錢的啊,你管人家那麼多幹什麼,你到底在想什麼啊,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啊?」

「你不知道,你不會明白的,我現在壓力有多大。」

「到底什麼壓力啊?」

「你不知道我的同學和她們男朋友平時出去約會都吃什麼?」小雪抬頭,雙目含淚,「吃路邊攤……偶爾吃吃肯德基已經很開心了。現在不是跟你吃什麼的問題,而是吃什麼我不會在背後被他們戳脊梁骨的問題,你懂嗎?」

你懂嗎?

顧小白確實搞不懂,只好獃呆地站在那裏,只有靠眨着眼睛表示他還活着,還沒有被震駭死,然而,小雪還是慢慢轉過身。

「我現在心裏很亂,我先走了。」

說完,小雪拖着沉重的腳步黯然離去。

一句話都說不出。

「好想吃肯德基喔……」聽完全過程,羅書全看着窗外,悠然神往。

「好,過一會兒我們就去吃,吃到你吐為止!」顧小白恨恨道。

「我真不知道你在這兒愁什麼,」轉過頭,羅書全臉上全是說不上是興高采烈還是幸災樂禍的笑意,「這是多好的一件事兒啊!你自己想想,小雪,名字又好聽,人又漂亮,又年輕,貌美如花,最重要的是一顆心像塊璞玉一樣,純潔無瑕。這是你幾世修來的福氣啊,你還在這兒愁眉苦臉的。」

「我愁眉苦臉了嗎?現在愁眉苦臉的是她啊,不是我啊!」

「要不,你把錢全部送給我吧!」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啊?男人什麼時候開始比誰更沒錢了?」

顧小白在羅書全屋子裏轉了八百圈,終於爆發地叫喊出來。

從古到今,男人比的都是誰有錢。

突然面臨比誰沒錢的場面,顧小白不僅毫無經驗,簡直被一棍子打蒙了……

「哎呀,你就體諒體諒他們吧。」羅書全看顧小白真愁苦了,「我們當年不也是那樣嗎?」

「哪樣啊?」

「仇富啊!」羅書全大喊道,「我們念大學哪會兒,要是學校里哪個漂亮點兒的女生被學校外的什麼老男人接出去,酒吧里喝個小酒,聊聊天兒,結個賬一出手就是幾百塊錢。幾百塊錢是什麼概念?是我們那時候一個月的生活費啊!」

顧小白追憶了一下。

「是啊。」

「那還不是想掏刀子殺人啊?」羅書全繼續說,「可殺人犯法啊,那隻好道德攻擊啦。說這個女孩子墮落啊,下流啊,不要臉啊,什麼話都說出來了。其實幾百塊錢現在看看算什麼啊,隨便吃頓飯就沒了。而且那個時候我們所謂的老男人,也不就是我們現在這個年齡?」

三十歲出頭的老男人……是大學男生的天敵。

「有道理啊!」顧小白恍然大悟,「也就是說,現在我們變成了我們當年仇視的對象?」

「完全正確。」

「不是,」顧小白呆了一會兒,使勁搖搖頭,「問題是,我一點也沒覺得自己有錢啊?我覺得我自己可窮了,是我認識的人裏面最窮的——當然不包括你。你知道我們那電視製作公司的老闆嗎?談個女朋友就送輛寶馬,談個女朋友就送輛寶馬,你知道我當時都怎麼想嗎?我都想把他給閹了,誰受得了這個刺激啊?遠的不說,就說左永邦,談個女朋友就送張附屬信用卡,隨便刷,弄得我有一度也很想成為他女朋友。這些人——小雪那幫同學都瞎的啊?怎麼就覺得我有錢呢?」

「哎,我都跟你說了……」羅書全說,「有錢沒錢這個東西都是相對的,都是隨着交際圈、眼界提高而提高的。問題關鍵不在這,關鍵是現在小雪覺得你有錢了,他們同學也覺得你有錢了,你就是有錢了,你就是大款了!懂——了——嗎?!」

羅書全沖着顧小白的耳朵大吼。

顧小白不管懂還是不懂,但確實不知道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辦,再打電話給小雪,小雪都不接了,接也是不咸不淡地說兩句,但也沒提分手,讓顧小白次次碰軟釘子。他突然發現,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原來不是窮,而是你明明是個窮人,卻被人家當成大款。那種屈辱與悲憤,就像一個純潔的少女,被人當成蕩婦。

「那能怎麼辦呢?」顧小白每天都看着寂寞的手機想。

這一天,電話終於來了,來的卻是羅書全的電話。

「喂?你在哪兒啊?」羅書全在電話里說,「我剛才下班,在路上看到小雪……和一個男孩子手拉手在一起走啊。」

和一個男孩子手拉手在一起走啊……

按說到了這個份上,顧小白可以死心了。因為他對這種情形,這種事態確實束手無策,但他又不甘心——自己確實不是大款啊——莫名其妙死得這麼冤。死在有錢而確實又不是真的那麼有錢這種詭異的局面上。於是,他掛了電話就出門打車(看,連車都沒有)到小雪念書的職高門口去堵她。

不知算他幸運還是倒霉,下了車,正好看到小雪和一個男生手牽着手正要回學校。小雪和那個男生也看到了顧小白,男生好像也知道顧小白似的,兩人愣了愣。遠遠的,小雪和那個男生低聲說了幾句什麼,然後慢慢向顧小白走來。

小雪走到顧小白面前,低頭,不語。

「這個……麻煩你解釋一下好嗎?」顧小白輕聲問,「到底是我看錯了,還是你做錯了?」

「你沒看錯……」終於,小雪吸了口氣,抬起頭,「但我覺得我也沒做錯。」

「所以說,我已經被當掉了,是嗎?」

看着輕聲細語但充滿不可思議的顧小白,小雪沉默著,過了一會兒,點點頭,「我和你在一起,我心裏很不安你知道嗎?『傍大款』這三個字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媽從小教育我說女孩子要自立自愛……那個人是我同學,喜歡我很久了。雖然人很窮,但是很有志氣,很有上進心。」

「這和上進心有什麼關係?我也有上進心啊。」顧小白終於忍不住了。

「你比他有錢多了。」

顧小白沉默著,站在那裏,半天動彈不了。終於,他點點頭,苦笑起來。

「我明白了,原來真的大家開始比誰更沒錢了。」

越過小雪頭頂,遠處的那個男孩用着一種怨毒、憤怒的眼神看着顧小白。

「我就不明白了,她到底想我怎麼樣啊?」晚上,顧小白實在想不通,找了左永邦去酒吧喝酒。幹了五六杯啤酒後,顧小白把酒杯一摔,終於爆發,「喔?要我退回十年前,一個月靠幾百塊錢活命她就會接受我了?那我也回不去啊,那要不我把房子賣了?工作辭了?那我也頂多跟那小孩兒一樣啊,我要比他更窮,我只有上街討飯去啦?」

「小孩兒嘛,腦子亂,但這是好品質啊,你好好和她說不就行了。」左永邦笑得更開心。

「怎麼說啊?說不通啊!這邏輯!無敵了!我根本干不過啊?我自己都快把自己繞暈了……」

「首先,你得明白一點,」左永邦語重心長,「這樣的女孩兒,是好女孩兒,總比腦子裏只有錢的女孩兒好吧?明確了這一點,你再慢慢往下做工作。」

「我跟你說啊,我都想過了,我要打敗我那個情敵,我只有往他戶頭上打錢了,還必須把我大部分的錢都打給他。」

「那你知道他賬號嗎?」

「我可以問啊……」酒精作用下,顧小白明顯已經有點精神不正常了,拿起手機就要找小雪,剛拿起電話,就獃獃地看着吧枱對面。

對面——出乎意料的——小雪也在找顧小白。不知道她怎麼知道他在這裏,和顧小白目光對視,她急急地從那邊擠過來,朝左永邦客氣拘謹地笑笑,站在顧小白面前。

「我去你家找過你,羅書全說你在這兒。」

「喔?想通了?」顧小白抱着僥倖心理,看着她。

「你能不能借我兩萬塊錢?」

「呃?」

小雪不語。

「你家出事了嗎?」

小雪還是不語。

顧小白終於着急起來,「你倒是說啊,你家出什麼事了嗎?」

「跟我家沒關係。」小雪搖搖頭,「我家什麼事也沒有。」

「那到底是怎麼了?」

小雪咬着嘴唇,還是不說話。

「借錢是行,」事到如今,面對行為舉止處處出人意料的小雪,顧小白每說一個字都在小心斟酌,「兩萬塊也不是巨款,但我聽聽原因總行吧?」

大概是覺得找人借錢又不說原因這點實在有點講不過去,小雪終於長長地吸了口氣,抬起頭。

「我借去給我男朋友做生意。」

「……」

「剛才我們在學校外面看到你,回去后他就跟我說他非常非常愛我,這輩子都離不開我,而且發誓一定會賺大錢讓我幸福的,而且打算馬上着手就干。」

「幹什麼?販毒?」顧小白只有哼哼的力氣了。

「賣打口碟。」小雪大義凜然地說。

「……」

「他也說了,雖然這個生意利小,也不怎麼正當,但是這個世界上很多大富豪、大資本家都是從小本生意開始的。有了原始積累,賺了第一桶金以後就好辦了。」

「有志氣,有想法。」顧小白鼓掌,「但是他連小本生意的本錢都沒有?」

「他家裏窮,他說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我覺得我有義務幫他。」

看着大義凜然,絲毫不覺得這一切有什麼不對勁的小雪,顧小白突然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怪異。不可思議,自己好像置身在另一個次元空間。之前三十年所受的人情世故、倫理道德全部被擊得粉碎,分文不值。

「所以,你就來問我借錢?」

「當然,你也可以不借,」小雪繼續很正義地說,「我只是第一個先想到你。」

事到如今,顧小白連哭和笑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好懷着那種超級不可思議,無法參透的眼神,慢慢地,探究地看着小雪。

小雪終於被看得慢慢低下頭去,躊躇地站了好一會兒。

「你什麼時候想好了,如果答應的話,打電話給我好了。」小雪抬起頭,飛快地看了顧小白一眼,掉頭就奔出門外。

獃獃地望着小雪飛奔而去的背影,顧小白不知道是她瘋掉了,還是這個世界瘋掉了,或者乾脆是自己瘋掉了。找了個腦子那麼怪的女孩兒做女朋友,其結果是非但順利地讓另一個小子守株待兔不勞而獲,他還要賠嫁妝。

我怎麼那麼慈善啊,有錢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就在這時,他看到莫小閔走了進來。

莫小閔也是一個人過來的,可能是剛放工想消遣一下,就來了和顧小白交往時常來的酒吧。沒想到一進門就看見顧小白和左永邦坐在那裏喝酒,顧小白的眼神還是那麼的分不清天才還是白痴。

兩個人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見過面了。

莫小閔笑了笑,也沒避諱,向他們兩人走來。

「嗨!」莫小閔走到兩人面前,笑了笑,「你們還好嗎?」

「好!」顧小白慘呼一聲,趴在桌子上啜泣,「好得不能再好了。」

「你別搭理他,他今天不太正常。」左永邦笑着對莫小閔說。

「你那位呢?」看着莫小閔,顧小白突然轉頭到處找,「就你把我甩了跟他好的那位,那個什麼攝影師?」

「什麼呀,我沒跟他好。」莫小閔笑起來。

「那個時候我心裏太亂,太想一個人靜靜,不代表我非得和他好啊,所以也不存在什麼甩了你,我們是和平分手。」

是……這樣啊。

「那你最近在忙什麼呢?」左永邦問。

「還和以前一樣啊。」莫小閔笑了笑,「拍雜誌、廣告,拍片兒,不過就是客戶比以前更好一些了。」

「小閔,我問你個問題啊……」顧小白突然說,「你現在拍一條廣告片兒多少錢?」

「一條……」莫小閔斟酌了一下,「兩到三萬吧?」

顧小白和左永邦相互看看,咋舌不已。

顧小白和左永邦最有錢的時候,一個月才能有這樣的收入。

「拍一條廣告沒幾天吧?」左永邦問。

「嗯,」莫小閔點點頭,「大概兩到三天一條。」

「是這樣的,小閔!」醒了醒神,顧小白猛地拍桌子,「我為什麼在這裏喝酒,左永邦又說我今天不正常?是因為我今天被劇組和寫稿子的雜誌社同時給辭了,我失業了,我求你把我給包了吧。」

「什……什麼叫包了?」

「就是我傍你,我願意做小白臉。」

有點弄不清狀況,莫小閔求助地看着左永邦。左永邦也只好苦笑,朝着莫小閔笑着搖搖頭。顧小白看「撒嬌求安慰」這招也沒戲了,只好趴在桌子上沮喪地問:「你今天到底是幹什麼來啦?」

「現在找個正常的男人怎麼就那麼難呢?」

莫小閔憋了一會兒,終於也爆發出來。

莫小閔自從做了廣告模特,錢開始越掙越多,和顧小白分開后,追的男人也不少。本來以為生活會越來越美好,沒想到又有新的苦惱跑出來。

「喔!你來約我,問我想吃什麼,那我說了館子,沒錯,餐廳是好了點,但我沒說讓你買單付錢啊?」然後,莫小閔坐在吧枱邊上,挖心掏肺地跟顧小白、左永邦訴苦,「我們AA,甚至我買單不行嗎?我是想吃這個,又不是蹭你飯。倒好,一看菜單,臉都綠了,還硬著頭皮點。最後我要買單還死活不讓,買完單之後到處說我壞話,說我虛榮,不實際,不是過日子的人。誰要跟你過日子啦!」

莫小閔也氣呼呼地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我也是個正常女孩子,」莫小閔繼續說,「平時一個人在家,自己隨便做點吃吃也就對付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問題是他們來約我吃飯,那必然是在餐廳里的啊。我跟你又還沒熟到你上我家來,或者我上你家去隨便做點吃的這種程度。那我想下館子吃就是那些地方啊,莫名其妙幹嗎說我虛榮?我打算我買單的呀!我一月掙這點錢我還不能花嗎?」

「別這麼說小閔,」顧小白幸災樂禍但語重心長地說,「這麼說顯得你特遭無產階級仇恨,你以前也是一苦孩子。」

「問題是我現在不苦了呀,我有條件讓自己吃好點兒穿好點兒,這還不行啊?」

「還是這句話,人得找和自己相匹配的,你必須承認,」左永邦說,「你現在的社會層次上去了,那些男人已經不適合你了。或者說,想適合你也沒法適合了,這叫心有餘而力不足。」

「沒錯,你現在的出路就是趕緊找個巨有錢的,家裏有遊艇的,把自己包了,大家圖個清靜,省心。」

「你以為沒有么?」莫小閔冷笑,「就昨天,還有一個廣告客戶的老闆請我吃飯,就我們兩個人。你知道一頓飯吃了多少錢嗎?一萬四!他還特別得意,就跟這些菜都是他們家孩子似的,恨不得全部拉出來給我展覽一遍。你以為我會喜歡這種男人嗎?」

顧小白對着左永邦,朝莫小閔攤攤手,「看,剩女是怎麼煉成的——真人移動教學版。」

「我以前覺得女孩子不能靠男人,得自己經濟獨立,」莫小閔也沒理顧小白,苦惱地看着自己手裏的杯子,「怎麼現在我越獨立越不開心呢?」

喝完酒,顧小白、左永邦和莫小閔走出來。左永邦開車走了。莫小閔整理了一下衣服,想說點告別的話,轉頭看見顧小白精神抖擻很振奮的樣子。

「你現在怎麼那麼高興?之前不還挺低落的嗎?」莫小閔驚訝地看着他。

「沒有。」顧小白很嗨皮地回答,「我之前一直以為你離開我過得很快樂很滋潤,現在看來也不是那麼回事兒,看到你過得不好,我也就安心了。」

莫小閔笑起來,看着顧小白不說話。

「幹嗎?」

「過來。」莫小閔笑着朝顧小白招招手。

顧小白莫名其妙地走上去,「幹嗎?」

攬住他,莫小閔抬起頭,「之前我太任性了,以後,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行啊,只要你多介紹點女客戶公司老闆給我就行。」

「你現在真沒女朋友啊?」

「就昨天還有呢。」顧小白攤攤手,老實回答。

「又失戀啦?!」莫小閔驚叫。

「你還沒人要呢!」顧小白大吼,「你有什麼好得意的!」

「我只是突然覺得我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突然,不知怎麼地,莫小閔聲音低下去,低得細不可聞地輕聲道。

「也該放你到社會上去歷練歷練了。」顧小白也輕輕地說,「讓你知道不是每次都有機會遇到我這麼贊的人的。」

無聲地微笑着靠在顧小白的肩頭,莫小閔沒有再說話。

兩人在對方的肩頭尋找溫暖。

這樣子的離開,放開對方的手,在新的世界裏,各自奮力地游著。即便沒有找到岸邊,眼前的視野也一片模糊,但遇到對方,還是有回憶可以尋的吧?那些共同經歷過的事情,那些共同體驗過的歡笑,都是心裏最溫暖的力量。

不知這樣互相靠了多久,莫小閔終於笑着跳起來,招招手,說了聲「拜拜」,攔了輛計程車走了。

顧小白沒有看見,回去的路上,計程車的窗內,望着流轉的霓虹,莫小閔淚流滿面。

想了整整一夜,顧小白終於想通。既然小雪有志氣,她「男朋友」也要闖「事業」,就當送他們一程吧。就送兩萬塊,也不打算再要回了。第二天一早,顧小白到銀行取了兩萬塊錢,打算給小雪送去,但是打小雪電話,又一直苦於忙音——估計是和「男朋友」在說甜言蜜語。想到這裏,顧小白簡直搞不懂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崇高悲壯。但既然送佛送到西,顧小白打算索性把兩萬塊錢送到小雪實習的機關單位去。

打了輛車,到了那裏,剛想進門去找小雪,正好一個戴着眼鏡的女孩兒從院子裏走出來。

「你好,我來找也在這兒上班的一個人,應該是你同事,叫小雪,你認識嗎?」顧小白攔住她問。

女孩兒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顧小白,突然毫無徵兆地指着他叫,「喔!」

「喔!」顧小白也不甘示弱,指着她反叫,叫完之後好奇地看着她,「喔什麼喔?」

「你……」女孩吃吃地問,「難道是那個顧……顧小白?」

「你難道是我的粉絲嗎?」

「不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顧小白一番后,女孩掉頭飛奔,「不過以後應該會是……」

「這兒上班的是不是都是精神病啊?」顧小白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終於忍不住沖着大樓狂喊,「你們按時吃藥啊!」

再打電話給小雪,還是忙音。這個時候,仁至義盡,顧小白恨恨地轉身就走。剛走出大門,後面有人大叫:「顧小白!」

顧小白轉頭,小雪笑着朝他飛奔過來。

顧小白獃獃地看着小雪從遠處奔過來,一把撲在他懷裏。

「你怎麼來啦?」小雪在他懷裏抬起頭,甜蜜地問。

「我覺得你在這兒上班真合適。什麼叫我怎麼來了?」

「啊?」

「你失憶還是我失憶啊?」顧小白獃獃地看着她,「你昨天不是問我借錢嗎?我今天給你拿錢來了啊?」

「喔,這個事兒慢慢再說吧。」小雪笑起來。

小雪摟着顧小白,一臉幸福地走出大門,對面就有一個雪糕店,小雪提出要吃雪糕。顧小白趁著小雪飛奔過去的當口,連忙打電話給羅書全。

「喂?!你在幹嗎?」

「在家數鋼鏰兒呢!關你屁事!」

「我問你啊!昨天我看到小雪這事兒是真的吧?」顧小白驚慌失措,「小雪晚上來問我借錢,我看到莫小閔這事兒是真的吧?」

「什麼亂七八糟的?」

「我不知道啊!」顧小白茫然地握著電話,「我覺得我在做夢一樣!明明昨天小雪跟我分手了,還問我借錢給她新的小男朋友做生意,我今天拿錢給她,她就跟完全沒這事兒一樣!我要被玩死了!」

「喔,她可能想測試下你是不是愛她吧?」

「啊?」

「莫名其妙和你分手你也接受,分手后馬上找一新男朋友你也接受,回頭再為新男朋友找你借錢你也接受,世界上就沒有再比你更愛她的人啦!」羅書全說。

「女人都這麼變態嗎?這麼測試!」

「至少這事兒擱在楊晶晶身上就一點不稀奇。」羅書全淡淡地道。

真是——百鍊成鋼。

在羅書全這裏也問不出什麼來了,顧小白恨恨地掛了電話。走過去,小雪已經叫了兩個雪糕了,一個人在露天座上吃得歡欣鼓舞,甜蜜地看着顧小白走過來。

顧小白走到小雪面前,坐下,醞釀了很久。

「小雪啊……」顧小白推心置腹地說,「我們是不是有代溝啊?」

「啊?沒有啊!」小雪一臉詫異。

「好吧,就算我昨天的事情忘得七七八八,我眼睛瞎了,看到的事兒都是幻覺,那你跟我說一頓飯吃幾百塊這事兒是真的吧?」

「啊?昨天是真的。」

「什麼叫昨天是真的?我問你,你知道這雪糕多少錢嗎?這兩個球,加在一塊一百多,我在你這個年齡,吃的雪糕都是兩塊錢一支的,你現在心情怎麼樣啊?」

「很好啊,這跟兩塊錢的雪糕不一樣,這是意大利的呢!」小雪說。

顧小白咬着牙,快崩潰了。

「行了,我撐不下去了,咱們把話攤開來講吧。」顧小白說,「我這人扛得住,你到底想怎麼樣?」

「沒怎麼樣啊!」小雪反而一臉莫名其妙,「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的啊,你別想跑了!」

回到羅書全家,顧小白終於徹底崩潰,就差沒有把羅書全殺掉了。

「我他媽快被她弄得精神分裂了!」顧小白喊。

「反正你到最後也沒把那兩萬塊錢給她,是吧?」羅書全問。

「是啊。」

「她也沒問你要?」

「是啊!」顧小白舉起雙手在空中揮舞,「就跟壓根沒發生過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幻覺一樣!好像昨天發生的一切全是做夢,是我自己腦子出了問題。不行了,我真得去看醫生了。」

「別別別,你先別忙着找醫生。」羅書全說,「小雪昨天來找你這事兒我也是看到的,要不就是我們都神經出問題了,但這基本上不會。我想問你的是,小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精神病人?」顧小白條件反射。

「不是,她到底是個勤儉節約的好女孩兒呢,還是個花錢沒心沒肺的虛榮的女孩兒呢?」

「我是真不知道啊,大哥,昨天她說她和我吃飯花了幾百塊是傍大款,心裏愧疚得想自殺。今天和我吃雪糕,連吃兩回,一共三四個小球吃掉兩百多,眼睛都不眨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望着雙眼迸著熱淚的顧小白,羅書全也回答不出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與此同時,面對着正和他分手的小雪,小男孩也在苦苦地追問著。

「到底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昨天不還好好的嗎?」小男孩哭着問。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小雪冷酷地講。

「那明天呢?」男孩兒抱一絲希望,「明天你會不會還和我在一起?」

「對不起,不可能了。」

「我真的不明白,」男孩兒掏心挖肺,「你昨天還說你喜歡自力更生有骨氣的男生,今天下午你還在和我通電話,現在你又要和他重新在一起。他到底是怎麼挽回你的?」

「他沒挽回我……」小雪冷酷地說。

「那到底發生什麼事兒啦?」

男孩子也終於崩潰了。

他們都不知道,不管是少年還是青年,作為男人的這兩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事情其實就是在昨天顧小白去找小雪碰到那個戴眼鏡的女孩后發生的……

女孩獃獃地看着顧小白,然後掉頭飛奔進單位,那個時候,小雪還在電話里和「小男友」甜言蜜語地恩愛……

「我在想辦法給你弄錢,應該沒什麼問題。」掛完電話后,小雪正在悵然若失,望着窗外,這時,那個戴眼鏡的女孩衝進來。

「小雪,小雪!」

「啊?」

「那個顧小白來找你來啦!」女孩激動得不行,「就在門外等你呢!」

「他怎麼到這裏來了?」小雪的臉一下漲紅了,羞憤交加地就要衝出去。

「我真是沒想到!」女孩兒一把拉住她,緊緊握着她的手。

「啊?」

「他竟然這麼年輕……這麼帥……」

女孩兒突然陷入了某種夢幻般的詩朗誦中。

「What?」

「我必須向你鄭重道歉,」反應過來,女孩沉痛地看着小雪,「我說你傍大款是不對的。那天,我們路過那個餐廳,遠遠看到你和一男的在裏面,我們怎麼看得清那男的長什麼樣……」

「……」

「在我們印象中,」女孩的語氣愧疚得要自殺,「吃得起那種飯館的,都是又老又胖,禿頂,又大肚子的男人……所以我們無恥地誹謗了你……」

「那……那現在呢?」小雪吃吃地問。

「現在怎麼一樣呢!那個顧小白那麼帥,那麼年輕,還有錢……」

「那就不是傍大款了?」小雪獃獃的。

「你傻啊?!那怎麼會是傍大款呢?這是白馬王子啊!白—馬—王—子!」

小雪獃獃地走出門,一個人往走廊盡頭走着,耳邊回蕩著剛才女孩兒的話。

「……那都是又老又胖,禿頂,又大肚子的男人,所以我們無恥地誹謗了你……顧小白那麼帥,那麼年輕,還有錢……那是白馬王子啊……」

小雪耳邊迴響着,走着,走着走着,腳步輕快了起來,嘴邊也笑了起來。

終於,腳步越來越快,小雪飛奔出門,看着遠處沒頭沒腦的顧小白。

「顧——小——白!」

小雪沖着顧小白,陽光明媚地大喊。然後,在顧小白茫然若失、錯愕的眼神中,小雪遠遠地衝上去,歡喜地,雀躍地,撲在顧小白懷裏……

因為你是我的白馬王子……

不是那些又老又肥只有錢的白痴……

這就是——

大款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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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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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SON 12:無敵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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