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暴君，哎呀
1
我拽著草野嶺一直走了很遠。
橘仙貝受傷的表情不斷在我腦海里出現，等到發覺的時候，我甚至已經走出了半條街。
身後是葉子和英東明，我轉回身就看到他們用擔憂的目光看着我。
「薄荷，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草野嶺說。
我搖搖頭，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我覺得好累，好辛苦。為什麼我要經歷這些呢？為什麼我會喜歡上妹妹的未婚夫？橘仙貝為什麼要說那些讓人誤解的話？明明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他說那些話會讓薄蓮和爸爸媽媽怎麼想！
我不願再想這些，也不願再去面對……我轉頭對英東明和葉子說：「我們儘快安排旅行的事情吧。隨便去哪裏都可以，只要不留在這兒。」說完這句話，我終於哭了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怎麼也止不住。
葉子走過來，輕輕抱住我，說：「薄荷，一切都會好的，相信我。」
接下來的幾天，我住在葉子家——我不想回家，不想面對爸爸和媽媽，更怕橘仙貝和薄蓮會像上次一樣突然回家。
我只給媽媽打了一次電話，告訴她這幾天我要安排旅行的事，不回家睡了。
媽媽在電話那邊頓了一下，然後有些愧疚地說：「薄荷，媽媽以前對你的關心不夠……因為薄蓮從小身體不太好，加上家裏的生意不太穩定，所以，媽媽沒有把足夠的精力放在你身上……今天你離開后，我躲回了自己的房間，我問自己，我的女兒薄荷喜歡吃什麼，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薄荷，媽媽不稱職！但是媽媽真的很愛你……」
這是媽媽唯一一次這樣深情地對我講話。
掛斷了電話，我覺得輕鬆了一點兒——至少，爸爸和媽媽沒有責怪我。剩下的，我只要調整好自己的心情就行了。
可是，我真的可以調整好自己的心情嗎？
這幾天待在葉子的家裏，我只要一閑下來就會想到橘仙貝，他的臉總是在我腦海中晃來晃去。我不斷地想起我們之間發生過的事情，不管是小時候的針鋒相對，還是現在的莫名其妙的情感……
我想到橘仙貝第一次吻我時，我哭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間，橘仙貝一直敲門我都不肯開門。他說他會一直等我出來，結果，他就真的足足等了一夜，我開門的時候他甚至摔在了我的身上——橘仙貝一直在門口等著，竟然就那麼靠在門上睡著了。那天，他還特地吩咐廚房做了我喜歡吃的中式早餐……
還有那次在浴室里，先是我的浴巾掉落，我慌張的時候他竟然在身後撫摸我的頭髮來安撫我。接着，他的浴巾又弄掉了，我瘋了一樣亂抓，不小心關掉了燈，結果後來我摔在了地上。坐在冰冷黑暗的浴室里，我是那麼害怕，沒想到橘仙貝特意抱着被子來裹住我。那天，他還很溫柔地給我揉了腳……
也是在那一天，我才發現橘仙貝也有他軟弱的地方——他跟我一樣，都是不能自由選擇自己命運的人。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從小到大他總是追着我吵架，理由竟然是不想看到「男人婆裝憂傷」……
也是在那一天，我和橘仙貝正式接吻了。可能從那個時候起，我就已經喜歡上橘仙貝了吧，只是，我自己沒有察覺……
我忽然又想起我們在操場跑圈的事情。那個時候我們還在互相捉弄對方，後來我被草野嶺救走，橘仙貝就自己在操場上跑圈……也就是從那次開始，他總是罵我紅杏出牆之類的……
這個傻瓜！
想到這裏，我竟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以前。
就像做了一個夢，一個很美好的夢，夢醒了我卻更加悲傷。
我忍不住拿出手機打開看：沒有信息，也沒有未接電話。
這幾天，我總是不斷地看手機。
我知道，我是在等橘仙貝的消息，可是，他沒有聯繫過我，一次都沒有。
忽然……「滴滴滴！」手機響了起來。
我迅速地打開，希望卻又一次落空了。不是橘仙貝，是草野嶺，短訊內容是：今天天氣有點兒冷，記得加件衣服。
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草野嶺總是那麼溫柔地對待我，哪怕我拒絕了他，他也從沒有逼過我。只是，我知道，我現在沒辦法喜歡上草野嶺，因為我清楚地察覺到和草野嶺接吻時與橘仙貝的不同。
和草野嶺接吻，我只剩驚慌，而和橘仙貝接吻，心裏卻有甜蜜的味道，意亂情迷的感覺……
我好難過，每次想到這些，我都好難過。
2
現在是旅行旺季，很難買到機票，但是葉子告訴我，英東明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安排，好讓我在橘仙貝訂婚前離開。
費盡周折，英東明也只能買到火車票。結果，巧合的是，我們出發的日子，就是橘仙貝和薄蓮訂婚的日子。
不過總比再晚一些的好，至少這樣我就可以不去面對他們……
去火車站的路上，我們的車路過了橘家。
我看到橘家別墅的門口鋪了長長的紅地毯，盡頭擺了好多個漂亮的鮮花拱門——那會是橘仙貝和薄蓮一起挽着手走過的地方，就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
我不敢再看，轉回頭揪著自己的衣角。
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葉子忽然對我說：「薄荷，你去過夏威夷嗎？聽說那裏很美……還有新鮮的椰子，可以現場摘下來喝。」
「是啊。」我笑着說了兩個字，接着又沉默了。
葉子想了一下，又說：「薄荷，你愛喝椰子汁嗎？好多人都覺得那個味道怪怪的，但是我很喜歡喝，到那邊我們一起喝好不好？」
「好啊。」我回答。
這時候，一直坐在旁邊的英東明說：「葉子，你真的很奇怪，哪有人逼着別人跟自己一起喝椰子汁的？」
葉子撅撅嘴巴，說：「我只是邀請薄荷，邀請，你知道嗎？」
英東明點點頭，故意笑着說：「我知道，邀請嘛……那你要邀請我一起喝椰子汁嗎？」
「好啊，有什麼了不起，喝就喝嘛。」葉子說。
隨即兩個人便笑起來。
是啊，英東明和葉子終於有了發展了，連我這個遲鈍的傢伙都看得出他們根本不是在吵架，是在打情罵俏。這樣也很好，英東明是很好的男生，葉子也是很可愛的女生，他們在一起很合適。
只是，看到他們的樣子，我總是會想起橘仙貝。在不久前，我們也是這樣吵吵鬧鬧的吧……不知道在別人眼中，我們算不算是打情罵俏呢？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又心痛起來。
這時候，我忽然感覺到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是草野嶺，他總是能最快地察覺到我情緒的變化，然後給我安慰。
草野嶺對我那麼溫柔，只是可惜，我只喜歡橘仙貝那個傢伙……
3
我們提前20分鐘到了火車站。火車還沒有，我們幾個人就坐在貴賓室里看電視休息。
其實根本沒有人對電視節目感興趣，我們只是在打發時間。
英東明和葉子忙着打情罵俏、聯絡感情，草野嶺則小心地坐在一邊努力逗我開心。我總是適時地對草野嶺露出笑容，可他的表情越來越失落，因為他知道，我根本不是真的開心。
電視在播放着無聊的當地新聞，我盯着電視屏幕，大腦卻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電視里播放了什麼，也提不起什麼下興緻，直到畫面切換到了橘仙貝和薄蓮的訂婚儀式上。我嚇了一跳，隔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那是什麼。
橘仙貝穿着漂亮的白色禮服，而薄蓮則穿着可愛又有點兒性感的婚紗，他們牽着手走過紅地毯，不斷有人把祝福的花瓣撒在他們身上。
我看到薄蓮的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薄荷，不要看這個了，會越來越難過的。」草野嶺忽然說。
我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說得對。我之所以費了那麼大力氣要趕在這個時候出去旅行，不就是為了要避開他們的訂婚典禮，不就是怕自己看到會太難過嗎？我現在在這裏看現場直播的話，安排的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呢？
這時候，火車站裏忽然響起了廣播，提示我們的火車已經進站了。
草野嶺站起來說：「薄荷，我們走吧。」
英東明和葉子根本沒注意到電視上播放的新聞，只是聽到了火車的進站消息，便站起身異口同聲地說：「走吧。」
他們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又笑成了一團。
「嗯，我們走吧。」我答應着。
臨出門前，我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屏幕上的訂婚現場忽然一片混亂。
混亂中，橘仙貝大聲說：「啊，我忘記準備戒指了！」說完這句話，橘仙貝就跑出了訂婚現場。
然後，畫面切換，主持人對着鏡頭說：「這就是半個小時前在橘家訂婚典禮上發生的意外。」
「薄荷，該走了，快點兒吧。」草野嶺催促着。
我恍恍惚惚地向外面走去。
想到橘仙貝在訂婚典禮上講的最後一句話，我忽然發現橘仙貝的訂婚戒指還在我的脖子上！那時候，橘仙貝提出要求，說怕我以弄壞戒指為借口不做家務，所以要我用鏈子把戒指掛在脖子上。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已經習慣了脖子上戒指的存在，竟然都忘記了……
可是，事情已經沒辦法挽回了，大概，橘仙貝現在去買新的戒指了吧……
就這樣胡思亂想着，我們幾個人上了火車。
我心裏一直很亂。不斷地摸著脖子上的戒指，我感到很不安。可是，橘仙貝的事情已經與我無關了……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火車就要開了，車門邊卻忽然發生了一陣騷亂，好像是有什麼人要上車，卻被乘務員阻攔著。反正與我無關，大概是丟了火車票的人吧……
忽然，一個人氣沖沖地走進了車廂，他四下看着，直到與我四目相對才氣勢洶洶地跑了過來。
這個人，就是橘仙貝！
他怎麼會在這裏？他不是應該去買戒指，然後回去完成訂婚典禮嗎？
葉子、英東明，還有草野嶺全部都愣住了。
橘仙貝向我伸出手，理直氣壯地大聲說：「戒指還給我！」
我愣了一下，隨即乖乖地答應：「哦……」
我伸手把那條串著戒指的項鏈從脖子上取下來。
我僵硬著身體，把戒指遞到了橘仙貝的面前。
這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碎成了一片片的。
橘仙貝伸出手取過了戒指。
這枚戒指也像橘仙貝一樣，終於要回到屬於它的那個人身邊了吧……
沒想到，橘仙貝的下一個動作竟然是把戒指套住了我的手指上！
我驚訝地看着橘仙貝的臉。
橘仙貝略帶生氣又理直氣壯地說：「薄荷，你聽着，因為你，我的第二次訂婚又搞砸了！為了維護橘家的聲譽，我還是只能找你替補！」
「啊？」我詫異地問。
橘仙貝抬頭看向車頂：「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你要繼續當我的新娘。」
我還是傻乎乎地看着他。
橘仙貝的目光開始四處游移：「你也知道的，人都是會習慣的……你戴着戒指不是也習慣了嘛！其實，我也習慣了你在我身邊……雖然你一點兒都不可愛，又不溫柔，又不漂亮，可是，沒有辦法，為了我的習慣，我只能將就一下了！」
橘仙貝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話，可我還是傻乎乎地看着他。
橘仙貝終於不耐煩了，大聲喊：「喂，你這樣看着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不會想說你不同意，因為你已經愛上這傢伙了吧？」橘仙貝憤怒地用一根手指指著草野嶺。
我迅速搖搖頭。
橘仙貝還是很生氣：「那到底怎麼樣？」
我怯怯地問：「那個……這次當替補的時間是多久啊？有期限嗎？」
橘仙貝愣了一下，隨即笑着說：「傻瓜，當然是……沒有期限啦！」
正在橘仙貝說這句話的時候，火車終於開動了。「嗚！」它發出巨大的聲音，像是在歡呼，又像是在宣告什麼。
那一瞬間，我陡然覺得黑暗的世界被光明籠罩，胸中的塊壘隨着響徹雲霄的轟鳴聲消失在空氣中。
我忍不住揚起一抹比蜜還甜的笑，緊緊盯着面前有些緊張的臉。
我的腦海中忽然跳出一句話：這是一輛開往幸福的列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