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亂七八糟

賀擎微怔，尹秋也一時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尹秋說：「不讓我進去？」

賀擎側開身體讓她進來，「你先坐。」

然後快步走向卧室，把卧室的門輕輕關上。

尹秋看着他的關門的動作，心中隱隱浮上一絲懷疑。他為什麼要關門？難道是卧室里有什麼人？她隨即又否定了，不可能，賀擎是什麼樣的人自己最清楚了，他怎麼可能帶人回來過夜，可能只是卧室雜亂，怕她看見而已。

她定了定神，在沙發上坐下。

賀擎關好門走過來，坐在她對面。「怎麼這麼早過來，早飯吃了嗎？」

「吃了。」尹秋點頭。這句話他以前也常常問她，可是她卻覺得其中的含意似乎已經有了微妙的差異，略帶客氣的語氣讓她有些不好受，而下面要說的話又讓她在這種不好受中增加了心虛和忐忑。

「下午爸爸媽媽的火車到北京，我想我們一起去接他們。」

尹秋一口氣說完，不出意料賀擎有些驚訝。「叔叔阿姨要來北京？」

「是的，過來旅遊。」

「怎麼這麼倉促。」賀擎皺眉，「旅館訂了嗎？」

「還沒有，我打了幾個電話都說滿了。」

賀擎略作沉吟說：「以前有個熟悉師姐現在在開旅行社的，我打電話問問，最好把叔叔阿姨安排進旅行團，不然交通等等都不方便，至於費用就由我來負責。」

尹秋不可置信的抬頭。「你不跟我們一起？」

她聲音大了起來，賀擎先回頭看看卧室，發現沒吵醒小禾才轉頭溫和的說：「叔叔阿姨來我當然會招待，不過恐怕不能全程陪同了。」

尹秋站起來，顫抖著說：「賀擎你忘恩負義！」

她心裏知道自己說的沒道理，自己家裏也不過招待賀擎吃過幾次飯，給過幾件父親的舊衣服。這些在這幾年談戀愛的時候賀擎已經完全還她，且遠遠的超過，甚至沒有賀擎的幫忙，她也考不上A大。可是被辜負的感覺那麼濃烈，她無法控制自己不出口指責，她已經這般低聲下氣，他還想怎麼樣！

賀擎靜默。

尹秋理解這種靜默的含意，她也意識到自己此時姿態難看，慢慢冷靜下來，微弱的說：「我沒跟媽媽說過我們分手的事。」

賀擎看着她，語氣仍舊溫和：「你應該告訴他們。」

尹秋怔怔的視線落在他臉上，她知道話至此已一切結束。男人一旦狠心起來果然不是女人可以比的，一點餘地都不留。那天他來安慰她，她還以為他們之間仍有可能。那麼多安慰她的人，只有他是真心的，沒有像宿舍里的女生那樣名為安慰實際幸災樂禍的說「早說岳在淵是花花公子」之類的話，也沒有像其他男人那樣拚命貶低岳在淵順便抬高自己，他只是打電話說，有空出來走走吧。

她由此幡然醒悟，忽然明白了什麼才是值得自己珍惜的東西，何況賀擎的優秀也足以讓那些幸災樂禍的女人閉嘴。於是她想回頭，卻發現自己越接近，他反而越疏遠，她以為他只是一時驕傲，只要她低頭就好。他一向如此，外表看起來溫和好接近，內心卻是孤兒特有的敏感驕傲，驕傲到當初她要分手的時候他一句挽留都不會說……

「為什麼？」尹秋覺得自己已經神智不清，居然會問出這樣的話。可是還是想知道為什麼，她已經低頭了不是嗎？

賀擎平靜的說：「對不起。」

「咯拉！」

好像配合賀擎的話似的，話音落地的時候，卧室的門忽然開了，強烈的光線照進略微有些暗的客廳，讓迎面而坐的尹秋刺痛了眼睛。

出現在門口的少年在金光的照映下好像生出了不存在的光翼，即使他揉着眼睛，衣衫凌亂，光着腳丫，卻仍然好似落在凡間的小仙童。

「賀大哥，我找不到拖鞋。」

小禾咕噥，剛睡醒還迷糊著，根本沒有注意到客廳里還有別人。賀擎站起身來快步走到他面前，擋住他，把落下肩膀的領子給他拉好，然後拉他進去。

卧室的門禮貌的沒有徹底關上，只是虛掩，但是仍然決絕的把三人之間隔成了兩個世界。

很快賀擎就出來了。

短短的時間，尹秋已經重拾了高傲，冷冷的問：「果然是他？」

多麼可笑，一個男孩子，即使他再漂亮，可是怎麼會？！怎麼會？！

「是的。」賀擎卻絲毫沒有否認。

「你會後悔的。」

「其實我已經後悔過了，差點無可挽回。」賀擎微微笑了一下說，「以後不會了。」

小禾穿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尹秋已經走了。賀擎在廚房下麵條，小禾跑過去說：「賀大哥，我剛剛好像看到有人來了。」

「你做夢了。」

「這樣啊。」小禾立刻相信了。

賀擎怔了一怔，沒想到他隨口的調侃小禾居然毫不懷疑的相信了，被全心信任的感覺讓他心中一暖。把麵條扔進鍋里蓋上鍋蓋，賀擎回過身。

「小禾，剛剛尹秋來過。」

「嗯？」

「她的父母下午到北京，我要去接一下，然後幫他們安排好之後的行程。」賀擎說話的時候一直看着小禾的眼睛，「上午我們去附近逛逛，中午回來你要睡覺的，等你醒了我就回來了。」

「哦。」小禾想了想說：「我去洗臉。」轉身跑去衛生間。

賀擎以為他不開心自己不能陪他，心中有些內疚，本來就是和小禾先約好的，現在卻要食言。正想着怎麼哄回他高興，小禾從衛生間探出頭。

「賀大哥，我要吃有雞蛋的面。」剛剛牙都沒刷就跑去廚房就是為了跟賀大哥說這個嘛，結果居然忘記了。

「……」賀精英有點發愣。

「要嫩黃的。」補充完要求，小禾心滿意足的刷牙去了。

早餐一人一個嫩黃煎蛋，小禾把麵條吃光，湯也喝乾，結果就是出門后，在車上小小的連打了兩個飽嗝。

小禾有點不好意思，假裝看窗外。

賀擎擔心他是不是吃太多了，懷疑的瞅瞅他的小肚子，卻一不小心聯想到早上某人小肚子露在外面睡覺的風光。

賀擎咳了一下，正色的說：「吃不下就別硬撐，麵條又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

「可是我在長身體啊。」小禾轉頭很無辜的說，然後頗有雄心壯志的宣稱：「我要再長高長壯一點。」

「……有理想是好的。」賀擎勉強的說。不過還是不要再長了，現在抱着正好……再長點肉倒不錯……肉乎乎的小禾苗……

兩人上午就在附近的一個主題公園玩。主題公園的門票上重點推薦了鬼屋，果然氣氛和鬼怪都弄得非常逼真，頗有出人意料防不勝防之處，出來后小禾苗臉色發白，走了老長一段路都沒說話。

賀擎十分後悔，摸摸他的心口。「好了好了，我們已經出來了。」暗暗把所有恐怖片什麼的都列入黑名單。

小禾長出一口氣。「真嚇人。」

賀擎正要繼續安慰，卻聽他說。「不過總算不是騙錢。」

小禾苗以前被爺爺瞞着家人偷偷帶去鬼屋玩過，結果那屋子裏只有幾個不會動的木偶，爺爺出來后直呼上當受騙，小禾對這事印象深刻，因為後來爺爺被奶奶打了。所以很有權威的比較評價著。

玩得差不多了，賀擎去買飲料，幾分鐘的功夫，回來卻發現小禾已經被幾個小男孩小女孩圍住了。

看到賀擎，小禾苗揮手和小朋友們告別，賀擎問他怎麼回事，小禾也很困惑。「不知道啊，那個小男孩忽然跑過來，硬要講故事給我聽，然後就來了好幾個一起聽故事。」

賀擎無語良久，出了公園才輕聲感嘆了一句。「現在的小孩……」

國慶的時候找個讓人滿意的吃飯的地方也着實不容易，後來還是回家去吃，小禾苗吃了飯就開始犯困，賀擎打算等他睡著了再走，不料小禾卻說：「賀大哥，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你不是每天要午睡嗎？我很快就回來了。」

「今天不想睡。」小禾很沒說服力的睏倦的說。

直覺告訴賀擎，小傢伙肯定早上就打好主意了，不然不會這麼堅持。可是看着他希翼的眼睛，賀擎又一次妥協了。

「好吧，一起去。」把他的草帽墨鏡拿上，賀擎有些無奈。「外面這麼熱，在家吹空調多好。」

小禾開心的點頭，轉而又有些迷惘，其實他也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一定要去？可是早上一聽賀大哥講，直覺就是要這樣……

車開向火車站的時候，小禾心裏忽然冒出了「保家衛國」這麼個豪氣萬千卻毫不搭界的詞。

尹秋比他們早到一步，看到賀擎居然連接自己父母都帶着季子禾出現，原本就結冰的神情更加冰冷。

「一會直接送你們去酒店，叔叔阿姨肯定要休息一下，今天就別參加什麼活動了。」賀擎把一個號碼給尹秋，「我已經聯繫好了旅行團，師姐你應該見過，具體時間你們再聯繫一下。」

尹秋僵硬的接過，沒再說話。

小禾也不出聲，出門的時候順手把草帽帶出來了，現在用來給自己和賀大哥扇風。

三人站在火車站出口一側的角落，雖然小禾被賀擎擋了大半，但是尹秋和賀擎外貌也夠出眾，在他們面前走過停留的人明顯的密集，只是尹秋神色冷漠，沒人敢上前搭訕。

走過的人群中，有個穿紅襯衫的年輕人走過了兩步又忽然退回來，十分驚恐的看着賀擎叫：「老大！」

賀擎也有些驚訝的看着他。「紅杏？」

「老大？！」紅杏慘叫，「難道我們的秘密行動被你發現了？！」

與此同時，一個綠裙子的女孩子穿過人群，拖着箱子衝到秋水面前，揚聲叫：「姐姐，真的是你！」

「……飛綠？」尹秋神色驚訝，顯然也是沒料到。

「是我啊，姐姐，你比遊戲裏面還漂亮！咦，姐姐你和……」她看到賀擎，臉上露出一個古怪曖昧的表情。

賀擎眼神掃過飛綠，停在紅杏身上：「什麼秘密行動？」

「唉，我和野草大海他們本來打算悄悄來北京給你一個驚喜的。」紅杏抓抓頭，看到飛綠又急忙說：「她怎麼跟着來的我不知道。」

飛綠怒道：「誰跟着你們來的，一群人偷偷摸摸說話噁心死了，我來找姐姐不行嗎，有本事你別跟着我們！」

她看見賀擎和秋水站在一起，語氣中自然底氣十足。

「呵呵。」紅杏畢竟比帥帥帥他們厚道，看在尹秋的面子上笑笑就算了。

這時小禾聽到聲音從賀擎身後探出頭來，眼睛在表情忽然變得很奇怪的陌生綠裙女生身上淡淡掠過，好奇的盯着紅杏，帶着一絲不確定。

紅杏傻了半天，結結巴巴的說：「小、小禾流水？」

「紅杏大哥。」這下確定了，小禾展顏向他打招呼。

雖然照片已經看過無數張，可是真人的衝擊力還是太大了，紅杏說話也不利索了：「小禾小弟，您、您真是太有貌了。」

賀擎完美的國慶計劃被一幫不速之客搞得亂七八糟，不過看到野草大海他們一個個從站口出來，那一點點不得逞的懊惱很快就煙消雲散了。和小禾的時間應該還有很長很長，和這些分佈在天南海北的朋友在現實中相聚的機會卻很少，也許一生就這麼一次。

小禾也很開心，覺得好像又回到了遊戲世界大家一起打怪的時候，只是原來紅杏大哥在現實中有點結巴啊……家教良好的小禾苗當然不會沒禮貌的亂說話，不過和紅杏說話的時候體貼的放慢了語速。

他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已經成為大家的絕對中心，賀擎都被擋在外面，只能苦笑。

就知道會這樣，其實小傢伙在遊戲里就討人喜歡，現在再加上這個樣子……賀擎微微無奈的掉轉視線，刻意避遠的尹秋正在跟父母打電話，飛綠被冷落在一邊，不甘的咬着嘴唇看着小禾的方向，賀擎心生警覺，暗暗決定接下來幾天不要讓小禾跟她有接觸。

尹父尹母的火車誤點了，小禾和紅杏他們轉移陣地到附近的肯德基，只剩尹秋飛綠和賀擎在車站等人。

小禾本來想和賀擎一起，賀擎不想他再曬太陽，說：「小禾幫賀大哥招待客人。」

很好說服的小禾立刻拿出主人的熱情招待大家，到肯德基主動掏錢請大家喝飲料。那幫無恥的傢伙可不像賀擎，小美人請客這種好事哪裏會拒絕，除了野草有點不好意思，其他人都厚顏的要這要那。紅杏無恥了一把后總算找到了感覺，和遊戲里一樣拍著小禾的肩膀：「記得找老大報銷啊！」

坐了大約半小時，賀擎過來了，卻只有他一個人。

紅杏奇怪的說：「老大，你的岳父岳母呢？」

「別胡說，我和秋水只是朋友。」賀擎在小禾身邊坐下來，「他們坐車累了，先去旅館了。」而且尹秋的意思顯然是這幾天也不打算跟他們一起，賀擎當時臉上周到的表示了略略的遺憾，心中卻鬆了一口氣。

「賀大哥，喝水。」小禾把自己剩下的果汁給他，早上賀擎就是這樣解決他喝剩的飲料的，所以他也不知道避諱。

「嗯。」賀擎接過，看着他笑眯眯毫不掩飾好心情的樣子，也忽然輕鬆了起來。

沒有長輩的壓力，尹秋和飛綠也不一起，輕揚會的一幫人頓時找到了自家人的輕鬆感覺，略略休息了一下，把行李扔在他們預定的旅館，就囔著要去三里屯。

賀擎在北京四年，這地方也不過來過兩次，並不是很喜歡三里屯酒吧的氣氛。不過其他人都被紅杏虛構的鋼管女郎和脫衣艷舞勾出了興趣，個個熱血沸騰，結果到了三里屯一個個酒吧走過去，發現根本沒有傳說中的外國火爆舞女，於是一起把紅杏暴扁了一頓，小禾雖然對紅杏口中「跳藝術舞的姐姐」不感興趣，不過在賀擎的唆使下也趁機踩了紅杏兩腳。

最後大家在一個人比較少的小酒吧坐下，昏黃的燈光下，本來就絕色無雙的少年又增添了幾分神秘和朦朧，台上本來嘶吼著含糊不清的歌詞的長發歌手忽然改唱起了輕柔的情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小禾，一首首的唱下去。

小禾沒有午睡，一會就犯困了，野草說：「老大，你先和小禾回去吧，我們再自己逛逛。」

賀擎微笑：「也好，不然別人的嗓子快唱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