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到不了的約定

相信他，就去見他！

無論多久，無論多晚！只要在太陽升起來之前，他會等着你……他一定會等着你！

風宇的話，像是針尖一樣，字字都刺在我的心頭。

我坐在窗前，孤單地望着一片寂靜的學院。

他在等我？他真的在等我嗎？可是……我相信他嗎？我……媽媽……請你告訴我，我是不是應該相信他？

淚珠，又悄無聲息地落下來。

不知道已經哭了多久，只覺得哭得好累，哭得好傷心，哭到眼睛都紅腫，哭到全身都酸痛……哭到整個學院裏都那樣安靜，哭到這個孤單的夜裏，只剩下我一個凄涼的影子……

今夜，連星光都沒有。烏雲似乎把整個學院都籠罩了，四周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還記得媽媽趕我來這個學院時說過的話：

「讓你去你就去啊！你都已經十六歲了，難道還要媽媽天天伺候着啊！快點給我滾出去，自己長大吧，媽媽可陪不了你那麼久！」

「好啦，不要哭哭啼啼的，媽媽以前跟你說過什麼，你都忘記了？女孩子要堅強！堅強懂不懂？！」

「就算以後沒有媽媽陪你的日子裏，你也一定要好好努力。記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讓你用遠依靠，你要戰勝的、要依靠的，用遠都只是你自己……」

媽媽的話，彷彿就在耳邊，依然還是那樣的清晰。可是卻像預言一樣，真的被她言中，媽媽……真的不能再陪着我了，從今以後，我真的只能依靠自己了。雖然爸爸已經回來，但是……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沒有那種父女之間的親昵，卻有一種陌生的感情……

到底是哪裏錯了呢？到底為什麼我對爸爸會有那樣的感覺？到底為什麼天翼會對爸爸有那麼大的成見，難道真的是因為和父親的爭吵，才使他對我媽媽下手的嗎？

不！

不會的！我的心清清楚楚地蹦出這三個字。天翼不是那樣的人。可是……那個場景，那個……

矛盾在我的心裏來回撕扯著，幾乎快要把我撕成兩半。

我該相信他嗎？我該去見他嗎？我該去向老師們求情，不要讓天翼做那個可怕的魔法穿刺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煩躁地低下頭，用手捂住自己的臉。淚水在掌心裏滑落下來，化成一片涼涼的濕意……

「茉莉……」優從我的身後走過來，「別坐在這裏了，好像快下雨了，小心會着涼。」

她體貼地幫我披上一件外套，伸手想要關上我面前的玻璃窗。

「沒關係。」我拉住優的手，「我想坐在這裏靜一靜。」

「啊呀，你的手這麼涼，還靜什麼啊。」優握住我的手，有些心疼地說，「茉莉，阿姨已經……你可千萬不能再病倒啊！而且，我不相信那是天翼做的，他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優的話讓我的心頭猛然一顫，握住衣角的手指都不由自主地縮緊。

「茉莉，你不相信天翼嗎？你難道認為真的是他做的嗎？」優低下頭來，急切地看着我。

我垂下眼帘，不想讓優看到我紅腫的眼睛。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這個問題，這個讓我難過……又心酸的問題。

優看到我這樣的表情，也只能拍拍我的肩，「算了，你好好想一想吧。翼不是跟你說，如果相信他，今天晚上就去再見他一面……明天一早，老師們就要對他『行刑』了。也許錯過了今晚，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優的話猛然刺在我的心口，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我知道那會是一個怎樣的結果，我也知道那會是怎樣的疼痛……可是……我能去嗎？我真的能去嗎？我真的要去嗎？

我咬住嘴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優看了我一眼，微微地嘆了一口氣。也不想再對我多說什麼，徑直走回她的小床上，躺下身拉上了被子。

宿舍里立刻又安靜了下來。

除了窗外微微捲起的冷風，和樹枝上被晚風撫弄得沙沙作響的枝葉，這個寂靜而寂寞的夜，沒有人陪着我……

我似乎覺得有兩個小人在不停地拉扯我，一個在大聲對我喊著：「相信天翼吧，去看看他！」一個卻又在另一邊，「怎麼相信他？他那一次還把你爸爸按在走廊里！他對你的父親有成見，所以才傷害你的媽媽！」

啊！瘋了！

他們兩個在我的身邊不停地爭吵，吵得我的頭快要炸開，吵得我的心快要碎掉，吵得我整個人都快要瘋掉了！

天翼，我真的想相信你！真的想去見你！真的……

我抱着頭坐在窗前，淚水一顆一顆地滾落下來。

夜風在窗外翻卷著，竟有些深秋的味道了。本來學院裏一向四季如春，卻沒有想到在出了這樣的事情后，整個學院裏的氣氛都變得蕭條起來。

不知道我坐了多久，突然聽到窗外傳來一陣悅耳的琴音……那是被晚風送進我的窗子裏的琴聲，就像當初我剛剛進到魔法學院時聽到的那首像泉水一樣清澈的琴曲——

「叮咚……」

那樣悠揚，那樣流瀉。

我禁不住站起身來，朝着樓下望去。

就在女生宿舍樓不遠處的地方，慕翔正坐在台階上，輕輕地撥弄着他的銀色七弦琴。琴聲那樣清脆，就像是山泉一樣的清澈；琴聲那樣迷人，就像是月光一樣散發着淡淡的光芒……

只是今天晚上沒有月亮，只有冷冷的晚風，撫起慕翔銀色的長發……

我的心，像這樣被曲子所揪住。

我知道慕翔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為我彈琴，他知道我的苦悶，他知道我的難過，他一向是那個最了解我、最溫柔的人……他知道我無法選擇，他知道我不能選擇……他彈這首曲子，是想讓我再回到那個剛剛來到學院裏的日子……

還記得我自己一個人飛來摩亞，在那樣一個炎熱的下午，被「丟棄」在馬路上。直到那張不聽話的轉學通知書，頑皮地跳到了他的臉上……我的小手就這樣沒規沒矩地一下子給拍上去！

啊——那張我永世也無法忘記的俊臉……那張像天空一樣碧藍色的眼睛！

他和我爭吵，只因為我慢了一步道歉；他和我相互捉弄，只因為我開玩笑說自己是他的「女朋友」；他把我拎來魔法學院，只因為他知道我是個會迷路的孩子……

我們在學院裏大鬥法，我們在學院裏嬉笑吵鬧，他給了我很多打擊，卻也教會了我很多東西。沒有他，也許我到現在還只不過是一個什麼都不會的魔法小白痴；如果沒有他，也許我早就在薔薇花牆邊，在神秘的洞裏被妖怪給吃掉了！

沒有他……根本沒有這一切！

沒有他……就不會有今天的我！

沒有他……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了他……

「咚咚咚……叮！」

窗外的琴聲突然像是來了個急轉直下，從那樣清脆動人猛然變成了慷慨激昂！慕翔撥弄琴音的手指變得那樣的急促，七條琴弦就像是從摩亞山上奔流而下的瀑布，從山崖上怒吼著奔流而下！

「卡！」突然之間，七根琴弦竟然在這個時候一口氣斷掉六根！

「叮……」唯有最後一根發出的像是嘶鳴般的顫音，就像是撥動了我心底……最最脆弱的那根弦！

「茉莉！」慕翔突然在樓下站了起來，他朝着樓上窗邊的我，大聲地喊道：「去見見翼吧！」

轟隆隆——

慕翔的話，就像是突然帶動了天空中的烏雲，深夜空中的雲朵，隨着他的這句話，嚇人地滾動。

夜風驀然變大了，透過玻璃窗，直撫在我的肩頭。散落的髮絲就像我散落的心緒，在夜風中煩亂地飛揚……

天空，越來越沉悶了，門得讓人快要無法呼吸，連呼吸都要停止。書桌前的鬧鐘，正在滴答滴答地輕走着，時針已經指向了凌晨五點三十九分……

天……就快亮了。

天……就要下雨了。

那個約定……只剩下不到半個小時了。他還會在等我嗎？天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