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第03章

「蘿蔔泥」

駱駝漢一如往常地端著食盤踉踉蹌蹌走下地下室樓梯。依然那麼丑,那麼臟,或者不如說一天臟似一天,一日丑似一日。鼻涕啪嗒啪嗒地流淌,眼窩裏一大粒一大粒眼屎,往前支起的牙齒黃乎乎殘缺不全,耳垂髒得變了顏色,長長的頭髮上滿是霉點,每走一步那白色粉末便紛紛落向四周,至於口臭更是臭不可聞。這種人端來的食物根本無法下咽。

我這麼一說,駱駝漢往湯盤裏「呸呸」吐了兩口唾液,喜不自勝地說:「愛吃不吃!餓死也跟我不相干。反正你小子死定了,一碼事。嘿嘿嘿嘿嘻嘻。」

一般情況下,一兩個駱駝漢不是我的對手,問題是我的兩隻胳膊被粗鐵鏈牢牢地綁在了牆上。駱駝漢從火爐里抽出一直放在火里的大烙鐵,舉起通紅通紅的尖頭,喜滋滋地看個沒完。

「哎嘿嘿嘿嘿,等主人回來,可就要好好疼愛你嘍,花樣多得很咧!我也幫忙,不可能三兩下就結果了你,要慢慢花時間讓你活受罪。不過最後難逃一死。打別人太太注意的、神明都不怕的畜生們都要嘗嘗厲害!」

如駱駝漢所說,地下室里刑具五花八門。有一根根夾指頭的老虎鉗,有灌涼水的漏斗和膠管,有破冰錐,有鍛工鉗,有帶刺的鞭子。唱片架上有整套湯姆·瓊斯和阿巴的唱片。

「我可沒打這兒的太太主意。」我說。隨即訂正道:「沒打什麼別人太太的主意!」駱駝漢的強調——不知是哪裏的方言——很快傳染給了我。「我不就是只給太太倒了杯茶嗎?」

駱駝漢呵呵笑罷,放了個響屁。「慢著慢著,休想瞞過我,瞧你當時那色迷迷的眼神。你是一邊給太太倒茶一邊盤算如何****來着!一看眼神我就知道,我沒那麼傻的。」

「胡說!那時我想的是晚飯上吃的蘿蔔泥。」我說。

「喏喏,和我說的豈非一碼事?!」駱駝漢得意洋洋。

「喂喂,且慢,哪裏和你說的是一碼事?」我抗議道。

但駱駝漢不予理睬。「你要在這地下室里受盡折磨一點一點死去,哎嘿嘿嘿嘿。」

本來我想的只是蘿蔔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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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音電話

說起來,在沒有比錄音電話更讓人心煩了。所以,得知母親在家裏裝了錄音電話,我特意跑去發牢騷。從我家去母親家中途要換電車,得花一個多小時,可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只管找上門去。

我按響「花小金井藍天公寓」三樓母親的房間的門鈴。母親不在,以母親形象出現的錄音電話代其把門打開。「我是66947984的鳥山,現在出門不在。請在信號音響過之後留言。」說罷,錄音電話「叮鈴」一聲發出可愛的信號音。

我氣得大吼大叫:「開哪家的玩笑,媽!我頂頂討厭什麼錄音電話。不說別的,這形式本身就自以為是、強加於人。哪裏會往這勞什子裏留什麼言!哼!」

不料,這錄音電話越看越酷似母親,從上年紀的程度道眼角細細的魚尾紋,無不一模一樣。於是我多少後悔自己話說得未免過分了。

「啊,倒不是對你個人有什麼意見。」我壓低嗓門,「我嘛,只是不大中意錄音電話這東西本身,不是有意根你過不去。不過向母親發兩句牢騷罷了。」

一副母親模樣的錄音電話靜靜搖頭道:「沒關係的,恭子,這你用不着介意。我們終究是錄音電話,別人怎麼想也好怎麼說也罷,都是無可奈何的。」

「那麼說就更不好意思了。」我說。感覺上就好像自己指責了作為後妻進門的繼母。

「怎麼樣,特意跑來一趟,進來喝口茶什麼的可好?還有別人送的虎屋羊羹呢。兩人一起吃點兒好了!」錄音電話勸道。

「好的好的。」我說。對羊羹我可是從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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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筒襪

好么,請這樣想像一下。

一個小房間。在大樓的三層或四層,從窗口可以望見別的樓。房間里一個人也沒有。一個男子進來。年紀二十六七歲,面色蒼白,未嘗不可以說漂亮,但總的看來不容易給人留下印象。身材瘦削,個頭一米七二左右吧。

想像出來了么?

他拎一個黑色塑膠寬底包,「砰」一聲放在房間正中的茶几上。看樣子裏面的東西很重。他拉開拉練,往外取東西。首先出來的是女人的黑長筒襪。不是連褲襪那種,是一分為二的老樣式。一共出來一打。但他似乎對長筒襪毫無興緻,沒正經看就一條條扔道地板上。黑色高跟鞋也出來了,同樣隨手一扔。接下去是大個兒收錄機。男子倒是看了兩眼,但還是沒表現出多大興緻,一併置於地板上。從表情上不難看出男子愈發焦躁。再往下出來的是五六盒香煙,HI——LITE牌。他啟封抽出一支,試着抽了抽,抽不上兩三口便搖頭,扔在地上抬腳碾死。

這時電話突然響了,鈴鈴鈴鈴鈴鈴。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電話,以沉靜的語氣「喂喂」兩聲。對方說了什麼。「不不,不對,」男人應道,「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我一沒養貓二不吸煙,乳酪蘇打餅乾十來年沒吃了。是的,福知山線的事與我無關,毫不相關。聽清楚了么?」說完放好電話。

寬底包里出來還剩半盒的乳酪蘇打餅乾。繼而又是長筒襪。這回他使勁拉着長筒襪,對着光細看,之後把手插進褲袋摸索,掏出袋裏所有的零幣,嘩嘩啦啦投進旁邊的空花瓶。拉過的長筒襪也一起投入。

這當兒響起了敲門聲:嗵嗵嗵嗵嗵嗵。男子把花瓶藏道房間角落,輕輕開門。門外站着一個打紅色領結的小個子禿頭男士,把捲起的報紙霍地往他胸前一捅,以生硬的聲音開口了。

好,提個問題:

禿頭男士到底開口說了什麼?

請在十五秒內回答。嗑嗑嗑嗑嗑。

「牛奶」

你是來我這裏買牛奶的吧?如何,猜中了吧?,不回答也可以,不言而喻嘛,這點兒事。畢竟我在這裏賣了二十四年牛奶。眼看你從那邊走來,心裏一下子就明白了:啊,此人是想要牛奶,想喝牛奶,所以才特意一步一挪地走來。怎麼樣,厲害吧?嘿嘿嘿嘿,畢竟二十四年一直賣牛奶了嘛。這點從遠處一看臉就猜個正著。

不過有言在先,牛奶不能賣給你。嗯,是的是的,嘿嘿嘿嘿,牛奶不賣,不賣給你。哭着央求也好,金條堆成堆也好,總之牛奶是絕對不賣給你。你心裏納悶吧:為什麼牛奶偏不賣給自己呢?莫非自己幹了什麼壞事?嘿嘿嘿嘿,是這樣想的吧?嗯?不不,壞事你一件也沒幹,壓根兒沒幹。反正嘛,反正反正就是不想賣給你牛奶,如此而已。沒什麼道理,感覺罷了。嘿嘿嘿嘿,明白?

二十四年一直賣牛奶,自然知道對某一種人是不能賣給牛奶的。真的,不是說着玩兒。兩三年也就是一兩個吧,有還是有的,那種人。嘿嘿嘿嘿,倒是不可思議,不過只消看上一眼,就知道對此人賣不得牛奶,不能賣。就是有這種對象,嘿嘿嘿嘿。

喔,是的,是這樣的。牛奶不能賣給你,絕對不能。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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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

晚上好,諸位,現在報告晚間新聞。作為特別策劃,今晚只報道特好消息。壞消息是零。只管放心。清一色是溫情脈脈其樂融融的好消息。

▲墨西哥巨型油輪「雪拉·馬德萊號」今天凌晨時分因突然爆炸——原因不清楚——而不幸沉沒。截至今晚,一百二十名船員中已有三十五名近乎奇迹地獲救。獲救船員異口同聲地感謝海上保安廳救援行動雷厲風行,令人讚嘆不已。可謂不幸之不幸,也就是說:既有人扔便有人撿。

▲上星期五用剪刀剪掉在東京都文京區音羽二丁目等綠燈的德島芙惠的耳朵而逃跑的中學生被大冢警察署逮捕歸案。中學生供認說:「由於那耳朵特大,便情不自禁地用隨身帶着的剪刀一下子剪掉了。感到非常抱歉。考試剛剛結束,許多事情都考慮不好。惡意是沒有的。」芙惠表示:「我已經上了年紀,耳朵沒一隻也活得下去。而年輕人來日方長,就饒他一次吧。」也就是說:人世間總有善心人。

▲演員田代寬介(五十二歲)自殺未遂。今天下午二時許他在杉並區久我山自己家自己房間里吊起脖子時被他太太發現,送往急診醫院。幸虧發現及時,得以保全性命。據太太介紹,田代一個月前剛做完腸癌手術,為支付巨額醫療費而心力交瘁,加之最近又為沒得到適合角色而怏怏不快。附近的人證實說,半年前的獨生子死於交通事故以來變得判若兩人。醫生說由於窒息狀態持續過久,一部分大腦受損,即使恢復日後恐怕也很難開口講話。但不管怎樣,得救總是好事。也就是說:好死不如賴活着。

▲昨晚十一時左右,一個在青山三丁目壽司店用餐的男子付帳時突然尋釁說:「這麼便宜,存心小看我不成?」說罷便大打出手,用傘尖刺倒上前解釋的店主,拿鐵鎚砸爛玻璃餐櫃,隨即被火速趕來的赤坂警察署警察當場逮捕。男子名叫天野清吉,經營不動產。他說:「吃了滿滿一肚子貴東西,口袋裏又是滿滿的錢,不料結帳卻那麼便宜,不由得火沖頭頂。」負責詢問的警察也不勝感慨:「噢,倒是近來難得的好事,堪稱美談。」

但願明天也有同樣的絕好消息播放。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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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效率竹馬」

星期日近午時分,我正在煮干蘿蔔條,高效率竹馬來到我的住處。開門一看,高效率竹馬直挺挺地站在那裏,個子比我高出一個頭。

「啊,料想您也知道,效率像我這麼高的竹馬,滿世界再找不出第二個。」高效率竹馬以挑戰的口吻快嘴快舌地沖我說道。

我一驚,半天未能開口。「所謂高效率竹馬,具體說來是怎麼一種高法呢?」我終於問道。

「得得,看來你是沒看過小林秀雄嘍?」高效率竹馬目瞪口呆地說得飛快,甚至還在水泥地板上咔嗒咔嗒跺腳。「小林秀雄的文章里有高效率竹馬一詞出現,你不知道不成?」

遺憾的是,小林秀雄的文章我一行也沒看過。我從一所不很大的理工科大學畢業,在大田區政府從事土木工程設計。估計周圍也沒誰看過小林秀雄的書。聽我這麼如實一說,高效率竹馬忿忿然用鼻子低低「哼」了一聲,意思像是說再沒看過小林秀雄文章的人說下去也是對牛彈琴。然而他無意離去。

「呃——,您到底有什麼事呢?」我心驚膽戰地問高效率竹馬。說不定是來推銷書什麼的。但願不是。明天發工資,現在囊中羞澀。

「哦,倒也不是有什麼具體的事。」高效率竹馬口氣果斷得出奇。「只是,我這麼在走廊上咔嗒咔嗒地行走的時間裏,突然想知道自己被時間理解倒何種程度——『高效率竹馬是什麼?』於是敲了你房間的門。」

我就自己的無知表示歉意。「不過請別過於失望,畢竟我不就是世間。」

高效率竹馬從胸袋裏掏出煙斗,在手心上砰砰嗑了兩三下,又裝回胸袋。「對了,莫扎特K421是小調還是大調您知道嗎?」高效率竹馬問,似乎想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說不知道。怎麼可能知道呢!為設計新下水道一直從早忙到晚呢。

高效率竹馬臉色鐵青地指着我叫道:「喏喏喏,你活活就是世間!」說罷啪一聲關門離去。我固然莫名其妙,但看情形事情再不能有進展,於是午間吃了熱米飯和干蘿蔔條。

夜半蜘蛛猴

「動物園」

「噯,公一郎,你真是個怪人,很怪很怪的人。」

「根本談不上有什麼怪,怪的不如說是你吧。作為一個人,我認為理所當然要思索自己身上的意識——使我之所以成為我的意識究竟是沒東西,它究竟有怎樣的功能,究竟要把我帶去什麼地方。你難道就不思索這些?」

「噢呀噢呀噢呀。」

「什麼啊,這噢呀噢呀噢呀?」

「只是吃驚嘛。噫嘻嘻嘻。」

「喂,須賀子,可不能拿這個開別人玩笑呦!人嘛,認真思索什麼的時候也是有的。總像你那樣玩世不恭遊戲人生,馬上就要觸霉頭的。」

「又來了又來了,你這個牛君!哦嗬嗬嗬嗬。」

「適可而止吧!別吧手鐲吊在鼻子下面,喂,求求你了,別在人前出洋相。乳罩一下子轉到背上當駱駝也算了吧。喏,人家都朝這邊看呢!」

「哼,不懂情調,你這人就是缺乏幽默感。星期日何苦來什麼動物園幽會,來了何苦談什麼雅斯巴斯什麼榮格!談點有趣的嘛,談點兒心花怒放的嘛!」

「聽我說,須賀子,星期日的動物園這地方,能在生命與意識方面給我們許許多多啟示。維持我們意識的最主要因素乃是記憶,而我們的意識為這些記憶的收藏方式和存取能力所限定、所區分。就是說……」

「噯,公一郎,瞧,比目魚!」

「行了行了,別忽然趴在地上嘛,臟!喂,好好站起來!那邊小孩子在笑呢。你可都二十六了呦!有個大人樣好不好!」

「我說公一郎,」

「什麼?」

「差不多換換角色了吧?」

「好啊!」說着,我四肢着地跑了一圈。「嘿嘿,嘿嘿,我是馬三太!誰個和我一起來!」

「算了吧,公一郎,別裝瘋賣傻了!」須賀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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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咖喱商」

印度咖喱商大約每個月來我家一次。「印度人差不多該來了。」母親每次這麼一說,印度人簡直就像聽見了似的兩三天後保准出現在門口。所以,我總是勸媽媽盡量別想起印度人,「你一想起,印度人肯定上門。」這時媽媽也反省道:「是啊,看來媽媽是不該想起來的。」然而轉身就忘了,又脫口而出:「印度人差不多……」於是印度人準時上門。

印度人是個曬得黑黑的大嗓門老伯,肩上總是扛着沉甸甸的貨物。年齡和父親不相上下,但比父親精神得多,眼睛瞪得像兩隻大獨角仙,閃閃發亮的到處看。「這都是印度咖喱的關係。」老伯得意地對我說,「小少爺要是也好好吃印度咖喱,也會像伯伯這樣成為強壯有力的大人,走上有堅定信念的人生道路。」

老伯的話對我來說太難了,聽不太懂。和他說話的世間里,我總覺得心神不定,擔心會因為什麼挨他訓斥。印度人還時常訓斥媽媽。我心想這人也真夠厲害,畢竟爸爸都難得訓媽媽一句。

「太太,成問題啊,最近印度咖喱用少了吧?上次問你的時候,幾乎沒見少嘛!」印度咖喱商查看完餐具櫃,嘆息著對母親說,「我不是常給你說么,這東西要接二連三地用,讓它接二連三泌入身體,否則是出不來效果的。瞧小少爺好了——最近眼神沒光亮了吧,渾濁濁無精打採的吧?這哪行啊!一看眼睛就知道,看眼睛就一目了然。印度咖喱用得少,分量不夠。你能不疼愛孩子?疼愛的吧?那就要大用特用印度咖喱才行。」

「那麼說倒也是的,可是……」媽媽慌張辯解,「近來峇里商也來了,也是因為離得近,不能不給面子,再說我家也不那麼寬裕。還是印度的好,這點我自是清清楚楚……」

「峇里商!」印度咖喱商不屑一顧似的愈發加大了嗓門,「峇里商么,太太光是好看罷了,徒有其表。要論地道純正,無論如何都數印度。首先品種就不一樣,品種!」

這麼着,母親又買了一點兒印度咖喱。每次見了,我心裏總是想,到底還是印度咖喱商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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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上」

妻說起天花板上面有小人居住是在元旦那天。「我說你,打開天花板看看裏面好不好?」妻說。當時我正邊看電視邊舒舒服服地喝啤酒,突然給她這麼來上一句,甚覺不快。

「小人小人,到底什麼樣的小人?」我不耐煩地問,「首先名字叫什麼?」

「好像叫直美。」妻說。

「男還是女?」

「那我也不知道,」妻搖搖頭,「只知道名字。」

無奈,我只好帶上手電筒去天花板上查看。從壁櫥最上一格可以爬上去。我移開一塊木板,用手電筒往天花板上面照了一圈。沒有什麼小人。

「哪有什麼小人不小人么!」我向妻吼道。

「不不,直美肯定在那裏,你只是看不見罷了,這我知道的。」

「你是累昏了頭。吃點荷爾蒙什麼的好好睡上一覺,到早上就會忘掉什麼莫名其妙的小人了。」

然而妻全然忘不掉,老是喋喋不休地大講天花板上的直美。「直美就在天花板上,總是從上面一動不動地觀察我們。我倆的事直美沒有不曉得的。」妻說。

給她這麼一說,我漸漸有點害怕起來,於是再次拿手電筒往天花板窺看。這次看出直美的樣子來了。直美身高十二厘米左右,臉長得和妻一模一樣,體形和小狗差不多。短尾巴斑紋狗。直美坐在那裏定定地看我的臉。我見了略略嚇一跳,但也不能臨陣退縮。

「喂,你在那裏搞上面名堂?這可是我家的天花板!在這裏胡來怎麼成!出去,快出去,混帳東西!」

直美目不轉睛地看着我,一言不發。眼睛如小小的冰塊一動不動。

我移回木板下來。喉嚨渴得不得了,想喝啤酒。不料這裏已不是我的家,沒有電視,沒有冰箱,沒有妻,沒有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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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蜘蛛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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