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1

在偵察大隊的會議室里,武鋼與龍百川鮮有的湊在了一起。

龍百川在貼滿303潛艇資料的玻璃展板前用筆記錄着什麼,武鋼在旁邊看着他忙碌。

「忙了半天,得出啥結論?」他譏諷地問。

龍百川沒有說話,只是走到一旁打開桌子上的密碼箱,拿出了那塊武鐵用性命換來的硬碟。

「如果能破譯這塊硬碟,就好對付303了。」龍百川說。

武鋼看到,眼睛立刻直了。

「告訴我,那天在水下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忘了。」龍百川苦笑。

武鋼上前一把抓住龍百川的領子。三年了,每次問這個問題,龍百川都這麼含糊過去,自己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弟弟到底是怎麼犧牲的。

龍百川的確記不住當時的一切,最好的戰友就那樣離開了自己,每次想到,血腥味兒就會瀰漫在眼前,乃至整個空中。

武鋼沒有得到答案,轉頭摔門而去。走到門口,又扔下一句話:「公安部請了一批專家,在海洋局124研究所辦公,聯合調查303潛艇的事情。榕聲是專家組的組長,硬碟的事興許她能幫上忙。」

龍百川一時愣住了。榕聲回國了?他的眼前忽然閃現出車裏擋風玻璃前一直夾着的那張照片,照片上他與武鐵兩人中間站着一個姑娘,快門按動的剎那,姑娘頑皮地用手捂住了眼睛……

武鋼回到辦公室,從抽屜里拿出一本影集,上面貼滿了武鐵的照片,其中一張,武鐵與龍百川挽起袖子比肌肉,臉上笑容燦爛。

魯炎敲門進來,武鋼問他有什麼事兒。

「我們想儘快進入實戰演習。」魯炎要求。

武鋼知道,在最近的訓練中一班屢次失利,看來這次是想藉機挽回敗局,奪過「刀鋒班」的旗子。他略一沉吟,答應了魯炎的請求。

「不過,如果你們失敗了,是要受到懲罰的,這是獸營的規矩!」

「保證完成任務!」魯炎信心滿滿地說。

張沖得知一班要參加實戰訓練,也不甘示弱,要求和一班一比高下。大隊於是就安排了一場營救人質的實戰訓練。劫匪由巴朗、向羽和另一個老兵高風擔任,沈鴿扮演人質。

聞聽人質由參謀沈鴿出演,一班戰士慫恿蔣小魚:「追你那個美女來了。」

蔣小魚在心裏呻吟一句,嘴上卻說:「咋把這個倒霉丫頭弄來了?」

每個班派5名戰士組成救援小組,魯炎挑了展大鵬和馬明亮以及另外一名新兵沈然。沈鴿聽到魯炎又叫到蔣小魚的名字,不由得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正在打退堂鼓的蔣小魚見狀,牙一咬:上就上,還怕這個母夜叉不成?!

兩個營救小組的目標,是海面上的一艘艦艇,人質被綁在上面,要求他們以最快速度解救出人質。

在5分鐘的準備時間內,魯炎把沙灘當沙盤,和手下的戰士研究戰術:接近快艇后,展大鵬和蔣小魚佯攻快艇右舷,負責吸引火力;馬明亮和魯炎從左舷上去,解決掉甲板上的劫匪;沈然繞到後面,爭取爬進快艇內艙解救人質……

蔣小魚心不在焉地點着頭,根本不知道魯炎講的什麼。那廂阿甘問張沖:「人家一班都在佈置戰術,咱們呢?」

「佈置個屁,咱不玩那套花拳繡腿的,就一條,不能讓一班搶在前頭!」

隨着一聲令下,兩組人馬同時躍入水中,奮力朝遊艇游去。按照事先商定好的,魯炎和馬明亮很快到達快艇左舷,手往上一搭,準備翻身上去。張沖和阿甘卻忽然從水底冒了出來,一把把他們拉了下去。

「張沖,你幹什麼?」魯炎急了。

張沖並不答話,而是托著阿甘翻上艦艇。展大鵬一看,撲上去就把阿甘抱住,將他拽了下去。

另一邊的蔣小魚和展大鵬也遭遇了戴飛和另一名新兵曹虎,也廝打在一起。

船上的「劫匪」已經被驚動,正等着他們。阿甘好不容易爬上艦艇,還沒起身就被高風放倒。

爬上快艇後方的兩個,由巴朗對付。張沖和魯炎倒是衝進了捆綁人質的內艙,但被埋伏在這裏的向羽用兩隻威力巨大的92式手槍頂住了腦袋,乖乖就擒。

幾乎沒費吹灰之力,幾名「劫匪」就乾淨利索地收拾了這幫救援隊員,把他們一個個捆着放在甲板上,又一個個扔進海里——捆着雙手雙腳游回去,這就是失敗的懲罰。

新兵們在海水苦苦掙扎,三個老兵得意地駕駛着艦艇揚長而去。

魯炎和蔣小魚先到達了岸邊,好幾個新兵肚子裏都灌了不少海水,趴在沙灘上哇哇大吐。

幾個人互相攙扶著往營地走,忽然,前方出現了一個苗條秀美的身影。

蔣小魚一看,下意識就要往一邊躲,可是沈鴿笑吟吟地攔住了他。

「蔣小魚,見面也不打個招呼?」

「您是大參謀,我就是個大頭兵,高攀不上啊。」蔣小魚眼一翻,不看她。

「唉,我真是想不通,龍隊長當初為何要招個草包進來呢?」沈鴿眨動着無辜的大眼睛,看着蔣小魚。

「要不是這個草包,你現在還能站在咱跟前?早餵魚去了……」蔣小魚回敬道。

沈鴿輕蔑地說:「要知道是這樣一個人,我寧肯去餵魚。」

「可現在晚了,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這輩子都改變不了的。要是將來哪個男人不小心走眼娶了你,說不定還會請咱這個救命恩人去證婚呢!」

望着蔣小魚揚長而去的身影,沈鴿氣得滿面通紅:「臭小子,咱們走着瞧!」

龍百川拎着密碼箱走進了研究所的大樓。剛走到樓道中央,就被會議室一個熟悉的聲音吸引了。

龍百川走進會議室悄悄坐下。大屏幕前,榕聲正用流利的英文講解303潛艇的故障分析。在她的對面,坐着六七名膚色各異的研究人員。

「我認為303潛艇失事的主要原因,應該是走私集團內訌交火引起的失控……」龍百川插話說。

榕聲似乎對龍百川的發言一點都不吃驚,只說希望他舉出相關證據。

「303潛艇失事前一沒有發出求救信號,二沒有釋放失事浮標,這不合常理。走私集團首腦的口供,也可以從側面證明這一點。」龍百川微笑着解釋。

「在沒有找到黑匣子破譯之前,這一切都是推斷。」榕聲理了下額前的頭髮。

龍百川舉起手裏的密碼箱:「黑匣子由於二次撞擊,從艦橋上落了下來,我這裏,就是裏面的一塊數據硬碟。」

榕聲一愣,宣佈會議到此結束,帶着龍百川回到了自己辦公室。

龍百川注意到在進門的剎那,榕聲隨手把桌子上的相框扣在了桌面上。

「龍隊長,硬碟暫時保留在這裏,有什麼進展我們會通知你的,要是沒事的話……」榕聲冷冰冰地下了逐客令。

「作為老朋友,我們不能坐下來敘敘舊?」龍百川柔聲請求。

「當然可以,不過你要告訴我,武鐵到底是怎麼犧牲的?」榕聲投來凌厲的目光。

「我不知道,記不清楚了……」龍百川喃喃地回答。

「龍百川,你到底要裝瘋賣傻到什麼時候。要不是你,我和武鐵現在孩子都有了。我是他的未婚妻,難道沒有權力知道他是怎麼犧牲的嗎?」榕聲憤怒地質問。

龍百川望着榕聲,似乎又看到她三年前的樣子。可是隨着時間的流逝,很多東西再也回不來了。

「鐵子已經死了,何苦呢?」他輕聲勸慰。

榕聲又擺出了送客的姿態,除了武鐵,她不認為自己和面前這位含糊其辭的人還有什麼好談的了。龍百川無奈地離開了研究所。

榕聲把桌子上扣著的相片翻開,上面是她和武鐵與龍百川的合影,這次她的手沒有捂上眼睛,而是分別攬在了武鐵和龍百川的肩膀上。

蔣小魚、展大鵬幾個人從餐廳吃晚飯出來,正遇見龍百川。蔣小魚遠遠就打招呼,並把他拉到了一旁:「龍隊,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龍百川問他是不是又要藉手機,蔣小魚搖搖頭,「不是,您放我回家吧!」

龍百川詫異地望着他,只聽蔣小魚說:「當初您招我進來,可沒說有這麼苦啊,再這麼訓練下去,我小命可就沒了……」

「想走啊?沒問題。」龍百川痛快地答應了,話音一轉,「可這是軍營,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進來時按獸營的規矩進來,走的時候也要按獸營的規矩走!」

「什麼規矩?」

龍百川伸腳在地上畫了一個圈,說只要蔣小魚10分鐘內把他從這個圈裏弄出去,就可以送蔣小魚走。

蔣小魚喜出望外,趁他不注意,一把拉起他的胳膊往外拽。龍百川早有防備,順手一帶,把蔣小魚甩到了一邊。

蔣小魚用上了各種損招,不管他怎麼生拉硬拽,可龍百川在圈裏就是紋絲不動。眼看時間到了,他懇求道:「您就高抬貴手放了我吧,我真不是這塊料啊。」

「是不是這塊料,我心裏清楚。願賭服輸,現在你該回宿舍休息了。」

蔣小魚聽罷,悻悻地走了。

龍百川忽覺內心一陣涌動,一口鮮血噴涌而出。他趕快用沙土將血跡掩埋了起來,但他沒有發現,遠處有個人正在默默地看着他所做的一切。

再說蔣小魚回到宿舍,翻來覆去睡不着。心裏暗暗打定了個主意,翻身起床把隨身衣物打了一個小包袱,趁著大家都處在勞累過後的熟睡中,悄悄溜出了宿舍。

就在蔣小魚躡手躡腳在營地中前進時,兩名哨兵忽然從天而降攔住了他。

「站住,請出示證件。」

「證件,證件忘宿舍了……」蔣小魚賠著笑。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哨兵絲毫沒有放鬆警惕。

蔣小魚解釋說,睡不着,出來溜達溜達。哨兵一聽,不管三七二十一架起他的胳膊,徑直給送回了宿舍。

蔣小魚本想偷偷回到床鋪睡覺,不想一進門就被魯炎逮住了。魯炎拽著試圖狡辯的蔣小魚來到了樓頂天台。

「蔣小魚,你要當逃兵我管不著,但是你不能拖一班的後退。你前腳走,我後腳去報告教官。當逃兵可是要上軍事法庭的。」魯炎毫不客氣。

「我哪裏是要逃啊,我就是出去散散心。」蔣小魚依舊不承認,看魯炎真的要把這個事兒報告給教官,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在口袋裏掏摸一陣,拿出了一封信晃晃:「彙報的事兒,能不能再考慮下?」他試探地問。

魯炎看到信,伸手去抓,被蔣小魚躲開了。他無奈地答應了蔣小魚的要求,這才拿到那封信。

這封信是他寄給米蘭的,現在原封退回來了,上面蓋着「查無此人」的鮮紅戳子。

魯炎長嘆一聲,難過地垂下頭。

「班長,一封信這麼重要,是女朋友的?」

「是前女友。」魯炎說,「你不是問我為什麼來這裏嗎?就是因為她。」

「那你還給她寫信?要是我,一定跟她老死不相往來!」蔣小魚斬釘截鐵地說。

魯炎苦笑,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寫這封信給她。

蔣小魚看自己已經成功轉移話題,正想撩開嘴皮子繼續開解班長,忽然樓下傳來鬧哄哄的聲音。一聽,聲音正是從他們宿舍發出的,兩人趕快下樓查看。

原來是張沖帶着二班的幾個兵來找茬兒,說是今天訓練失敗全都是因為一班阻撓的原因,害得他們跟着受罰。說着,張沖挽起袖子就要動手。

「禿子,你當這是土匪窩啊?打架不算真本事,要比就比點帶難度的,你敢嗎?」蔣小魚攔住張沖。

張沖眼一瞪:「比什麼?」

「不就是想要『刀鋒班』的那面紅旗么?旗子就在武鋼武黑臉那傢伙的宿舍里,一個星期之內,誰要是有本事偷出來再掛回去,還不讓武黑臉發現,哪個班就是老大。輸了的往後天天打水打飯,老實聽話!」蔣小魚挑戰地看着張沖。

「比就比,不比是犢子!「張沖慷慨應戰。

2

一場負重越野訓練結束后,二班再次被蔣小魚拖了後腿,全體被罰站在齊腰深的冰水裏。

蔣小魚下水的動作稍微慢些,被巴朗一腳踹了進去。不一會兒,滿嘴的牙齒就開始打架了。

眼看凍得受不住了,蔣小魚帶頭用變調的嗓子唱起歌來。他同時鼓動大家說,在KTV的人為什麼總是滿頭大汗,就是因為唱歌唱出來的能量。

大家都覺得有道理,紛紛跟着合唱,泳池頓時一片鬼哭狼嚎。

「別唱了!」魯炎吼了一聲,「蔣小魚,你還有臉唱?不是因為你,大家能泡冰池子嗎?」

「班長,別急啊,我今天晚上就把那旗子給你弄來,也叫你看看咱的能耐。」蔣小魚滿不在乎。

魯炎沒想到蔣小魚真的敢去偷旗子,可看他一副打包票的樣子,索性冷笑不說話:叫這小子折騰去,偷不回來再一塊兒算賬!

誰都知道,武鋼住在軍官宿舍樓的三樓最裏面那間。雖然他最近總是回旅部住,但是他宿舍的隔壁是戰神向羽。據說那傢伙睡覺都枕着匕首敞着門,想打他房門過去,比登天還難。

蔣小魚和戰友們分析著,想偷出旗子,首當其衝要對付向羽這個「警報器」。

想到向羽的威猛驍勇,一班的戰士有些怯了:「怎麼對付他啊?」

「怎麼對付?哥們兒早想好了。你以為我今天是真的拖了大家後腿嗎?告訴你,我是故意的,咱不在這裏泡著,我怎麼跟大家佈置我的計劃呢?!」蔣小魚振振有詞。

時間到了,大家都從泳池裏爬了出來,同時也商定好了晚上的行動。

蔣小魚在軍官宿舍樓旁候着,一看向羽走了出來,忙迎上去:「排長排長,我專程來找您。」

向羽拿眼一掃,沒理他。

「我請您喝茶。「蔣小魚進一步解釋。

「用不着。」向羽冷冷甩下三個字,轉頭要走。

「別別別,我請您喝這茶跟普通茶不一樣,我這叫功夫茶。不管是泡,還是喝,都是需要功夫的……」蔣小魚口吐白沫一番白活。

「立正站好,你到底想幹嗎?」向羽實在不想跟這個傢伙再浪費時間了。

「我就倆意思,一是讓您嘗嘗我們家鄉的茶葉,二是向您道歉。以前我做得不好,以後要努力當一個您手下的好兵。」蔣小魚看着向羽,眼睛充滿了真誠。

說罷拖起向羽往宿舍走,向羽一時無法掙脫,邊走邊在心裏罵着:「無賴!」

一走進一班,向羽嚇了一跳,只見一班全體戰士正齊刷刷地盯着自己,宿舍中間的桌子上擺滿了茶具——再一看,都是些大小不一的山寨貨。

「向排長,排長,坐,請坐……」戰士們都很熱情。

「什麼排長,叫哥,向哥。」蔣小魚忙糾正,請向羽坐下,慢慢倒了一杯茶。

「向哥,你知道功夫茶喝的是什麼嗎?」他正色問向羽。

「什麼?」向羽完全不懂這傢伙在講什麼。

「喝的是心……咱對向哥的一片心,全在這裏面了。部隊不能喝酒,我就以茶代酒,敬向哥一杯!」

向羽拿起了面前的一個小杯子。

「等等,那是洗茶的水,不能喝。」蔣小魚說罷,端起一大搪瓷缸茶遞了過去,「說實話,我伺候親娘都沒有今天這麼細緻。這第一杯,是我的歉意。您是久經沙場的戰神,我們是初出茅廬的小兵,以前多有得罪,您包涵!這杯您幹了,我隨意!」

向羽看看搪瓷缸,臉有些變色,魯炎忙提醒:「你幹了,向哥隨意!」

「對對對。」蔣小魚一揚脖,一杯茶灌進了肚子。

向羽看魯炎他們也都幹了,只得端起杯子也喝了下去。剛放下搪瓷缸,蔣小魚第二杯又遞了過來:「這一杯是感謝……老話說得好,挨金似金,挨玉似玉,挨着木匠會拉鋸!您站在我旁邊,我走哪兒都踏實。啥也不說了,我幹了,您隨意……」

向羽只得又喝了一杯。眼看蔣小魚第三杯倒滿,展大鵬又抱了一桶純凈水進來,向羽攔住了蔣小魚:「這功夫茶不是這麼喝的吧?」

「在咱部隊就這麼喝,誰要是憋不住了,廁所可就在旁邊。」蔣小魚撒著歡地叫,向羽很是無奈。

蔣小魚見狀,一笑:「向哥,您別緊張。這杯您不用喝,我敬我二舅。」

「你二舅?」向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對,我這套泡茶功夫都是我二舅教的,我從小就跟他最親。不瞞您說,您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看見了您就跟看見他是一樣一樣的。」蔣小魚臉色一變,「二舅呀,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在這裏跟着向排,就如同您照顧著一樣……啥也不說了,生日快樂,二舅!」說罷再次端起了茶杯。

其餘的新兵也跟着一起喊:「二舅生日快樂!」

向羽無奈地又喝下去了一杯。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張沖帶着二班的戰士還在訓練場上練著。巴朗走過去問他們怎麼還不走。

「加練!」張沖冷冷地回答。

等巴朗走開,張沖一聲令下,幾個人悄悄解下弔橋上的纜繩拴在了腰上,四下打量,見沒人發現,趕快離開了訓練場。

一班宿舍內,新搬來的純凈水桶又下去了一半的水,展大鵬已經憋不住跑進了廁所,其他新兵們也都已經坐立不安了。

只有向羽和蔣小魚還在強撐著。蔣小魚大著舌頭恭維著向羽,魯炎和展大鵬也隨之敲著邊鼓,向羽不知不覺被逼到了高處,一杯接一杯地干,終於扛不住,站起身來。

蔣小魚伸手去扶。

「滾開!」向羽推開他,一搖三晃出去了。

時機終於到了,蔣小魚忙把向羽軍裝穿在了自己身上,與展大鵬悄悄溜出了宿舍。

與此同時,張沖帶着馬明亮也溜到了軍官宿舍樓下。他們躲開值班警衛的視線,馬明亮望風,張沖三兩下就爬上了宿舍樓外牆的管道。

警衛盡職地站在宿舍樓前,遠遠看到對面踉踉蹌蹌走過來一個人。此人穿着教官服裝,手裏抱着一個大箱子,臉面被遮擋在箱子後面看不清楚。

警衛扯著脖子想看清楚是誰,只聽教官沉聲說:「就知道杵在那裏,趕緊搭把手!」警衛下意識地伸手接過箱子,軍官示意他放到傳達室,就在警衛轉身往傳達室走的時候,軍官已經走進了宿舍樓里。

裝作軍官混進宿舍的蔣小魚很是得意,邁開大步上了三樓。

張沖此時也到了宿舍樓頂。他瞅准武鋼的房間位置,從樓頂欄桿捆好的纜繩一滑而下,順利地進入了武鋼的房間。

那面寫着「刀鋒班」的旗子正掛在對面牆上,張沖剛走近,就聽見樓道傳來了腳步聲。他在心裏暗罵了一聲望風的馬明亮,閃身躲到了窗帘后。

蔣小魚站在武鋼房門外,掏出門卡一刷,門開了。他閃身進入,卻並不着急去取牆上的旗子,而是拉開桌子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了個什麼塞進了口袋,而後才轉身朝旗子走去。他的手剛碰到旗子,屋裏的燈忽然亮了。

蔣小魚看着忽然出現在面前的張沖目瞪口呆,但很快就明白過來,兩人同時撲向牆上的旗子,展開了爭奪戰。

此時的樓下,展大鵬與馬明亮撞在了一起,還沒等他們明白情況,就被從訓練場就開始注意到異常並跟蹤而來的巴朗抓了個正著。

巴朗一看樓頂的繩子,立刻明白了蔣小魚和張沖的去向,他三兩下也竄上了房頂。

一輛車從遠處駛來,武鋼走出了車門。正不知所措的展大鵬和馬明亮大叫不好,今天這是什麼日子啊,各路英雄狹路相逢!

房間里的兩個人你爭我奪得正激烈,忽然傳來了馬明亮的暗號——一聲鳥叫,張沖往窗外一看,纜繩正在晃動,有人來了!

此時門口也響起了動靜,兩人拽著旗子一起滾到了床底下。

武鋼打開房門的一剎那,正碰上巴朗翻窗進屋。巴朗以為逮住了偷旗的賊,還沒看清上前就把武鋼放倒了,武鋼翻身還擊,兩人過了幾招,才認出彼此。

「你怎麼進我的宿舍了?」武鋼問。

「我……我來抓人。」巴朗急得結結巴巴的,好容易把事情說了個大概。兩人在屋子裏四處尋找,目光同時落在了床底下。

「你們倆今天跑不了了!」巴朗站在床前狠狠地說。

張沖不覺暗暗攥緊了拳頭。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房間的燈一下子熄滅了,整個宿舍樓陷入一片黑暗。原來是展大鵬與馬明亮趁機拉下了宿舍樓的電閘。

蔣小魚趁亂鑽了出來,拿着旗子往外跑,張沖死死拽著旗子的另一角不放,幾個人在黑暗的房間里打成一團。就在蔣小魚剛摸到門口時,燈光大亮,向羽帶着魯炎等一群新兵出現在了門口。

原來,向羽回到宿舍后,發現蔣小魚和展大鵬不見了,馬上就猜到了蔣小魚的詭計,旋即命令魯炎和新兵們跟自己來到了這裏。

此時,武鋼的宿舍已經是一片狼藉,「刀鋒班」的旗子被扯爛,張沖和蔣小魚各拽了一半。向羽不等蔣小魚張口,一把把他抓了出來。

兩個班的新兵再次遭到了懲罰——被捆住手腳扔在了海中,而後僅靠身體的扭動游回岸邊。爬上岸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每個人都是臉色蒼白,像剛從鬼門關放回來一樣。

一束強光照過來,龍百川從吉普車上下來,對着大口喘氣的新兵們冷冷地說:「除了魯炎、張沖、蔣小魚三個人,其他人鬆綁,回去休息!」

魯炎、張沖和蔣小魚被扔進了禁閉室,一關就是兩天。

在禁閉室里,張沖滿肚子的火無處發泄,和魯炎三言兩語不合,眼看就要打了起來了。蔣小魚慌忙拉開兩人,勸解說:「咱不能衝動,要是在這兒打起來,誰都別想出去了。」

兩個人誰也不睬他,依舊擺出決鬥的架子。蔣小魚靈機一動,想出一個主意:「咱們別打架,打牌,哎,看我的……」說着從角落裏找出幾張報紙,撕巴撕巴做成了一副簡單的撲克。

「不打,連點賭注都沒有,輸贏都一樣,沒意思!」張沖依舊不給面子。

「玩兒錢多沒意思啊,咱來點兒刺激的,誰輸了,就回答勝利者一個問題,必須如實回答啊……敢不敢?」

魯炎和張沖這才有了點兒興趣,三人開始打起了鬥地主。

第一局,蔣小魚大獲全勝,魯炎輸了。

「聽好了,哥們兒不問別的,就問你那個叫米蘭的姑娘跟你到底是怎麼回事?看你一副剪不斷理還亂的樣子……」

「沒什麼好說的。」魯炎不看蔣小魚。

「願賭服輸啊。」蔣小魚故作嚴肅,接着又嬉皮笑臉,「說吧,咱就好這一口兒,你沒聽說過,幸福都是相似的,不幸卻各有不同,說說吧。」

也許是有所觸動,魯炎就把本來就準備訂婚的女朋友被別人撬走的事兒講了出來,魯炎很激動,張沖聽得也很入神。

蔣小魚看氣氛凝重起來,忙輕鬆地笑着說:「想開點兒。都說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沒了衣服大不了就是個裸奔,可兄弟還在……」

「沒事,這種女人不值得我想不開,她已經是過去式了。」魯炎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滿不在乎。

牌局繼續,蔣小魚顯然是個玩牌高手,第二把又贏了張沖。

張沖不服氣,蔣小魚激他:「是不是輸不起,不敢讓問啊!」

「誰輸不起?你問!」

「問題很簡單,你是不是看上那個叫烏雲的女兵了?」蔣小魚無恥地笑了。

「去你大爺的,你這個臭不要臉的,真是好這口啊!」張沖瞪着眼罵。

蔣小魚站起來,特認真地說:「哥,我不是好這口,我是真心想幫你。你要是喜歡她,我一定能幫你搞定她!你們倆就是那古語說的男才配女貌,豺狼配虎豹。」

張沖有些掛不住了,牌一摔,不玩了!

「耍賴是不?你就不怕我把你這點優秀事迹編成章回體回去宣講給兄弟們聽?」蔣小魚連威逼帶利誘,張沖終於不好意思的開口了:

「老子不知道喜歡不喜歡,就是一見她就渾身彆扭!跟吃了五百隻活跳蚤一樣,從骨頭到肉都是又癢又麻的!」

魯炎與蔣小魚哈哈大笑,張沖真誠起來還真夠可愛的。

蔣小魚本想繼續調戲兩個班的老大,不料第三局輸給了張沖。張沖早就迫不及待了,上前就問:「那天你在武鋼屋裏把什麼東西塞進口袋了?」

蔣小魚沒料到是這個問題,忙掩飾:「什麼啊,你看錯了吧,那裏又不是金庫……」

看蔣小魚抵賴,張衝上前攥住了他的領子。

這時候,禁閉室的門開了,向羽站在門口,「滾出來吧!」

看三人沒動,又說:「是不是還想再關三天?」

三人這才確認禁閉已經結束,連滾帶爬地出了禁閉室,把剛才的問題拋到了九霄雲外。

3

龍百川從艦艇回到了營地,心情很不輕鬆。一連監視了幾天,都再沒有發現303的任何蹤跡。

走在辦公室的樓道里,他又忍不住咳嗽了幾聲,一抬頭,武鋼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身體到底怎麼回事?」武鋼很嚴肅。

「沒事,吃了些辣椒,咳嗽。」他故作輕鬆。

「別瞞我了,我找不到你的體檢報告,你今年根本沒體檢。」

「我身體沒事幹嘛要體檢?!」龍百川說着繼續往自己辦公室走。

一臉狐疑的武鋼站在原地,當初龍百川主動請纓做偵察大隊的大隊長,曾經拿出過一份醫生的出院證明,難道他……

「等等……」

龍百川回頭。

「當初……水下到底發生了什麼?」武鋼張口的瞬間又轉換了話題。

「當時一個衝擊波過來,我就啥也不知道了。鐵子離得比我近,估計……海葬了吧……」龍百川說完,兩人同時感到了內心的沉痛不堪。

從禁閉室回到宿舍,蔣小魚在床上滾來滾去,舒展着被禁閉了幾天的筋骨。翻過身,一眼瞄到魯炎鋪上的一封信,趁其不備抓在手裏。

魯炎發現之後追着他要,蔣小魚左躲右閃,嬉笑着:「米蘭來信咯。」

蔣小魚自己折騰了一番后,看魯炎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焦急,自己覺得無趣,就把信還給了他。

魯炎撕開信皮兒,臉色立即變了。

一張大紅請柬從他手裏緩緩滑落,上面幾行燙金小字:謹定於今年農曆七月十八日(公曆八月二十六日星期日)玫瑰花園酒店舉行結婚典禮,趙陽攜妻子米蘭敬上。

蔣小魚發現魯炎盯着自己的眼睛發紅,渾身顫抖,而後,騰地站起身往外走:「我要回去!」

「回去?在禁閉室你說什麼了,不都過去式了嗎?」蔣小魚趕緊抱住他。

外面響起了訓練的哨子,蔣小魚勸魯炎先去訓練,魯炎魂不守舍地走出了宿舍。

在海灘搏殺場上,隊員們在泥水中左躲右閃,英勇搏擊。蔣小魚拉起精神恍惚的魯炎要與他對打,魯炎不說話,蔣小魚一拳打在了他身上。

猛然的疼痛激起了魯炎心中的怒火,他兇狠的拳頭一拳拳擊向了蔣小魚,像是要把滿腔怒火都發泄面前這個「敵人」身上。

蔣小魚開始還能憑着自己的靈活躲開幾拳,可是魯炎跟瘋了一樣愈打愈猛,嘴裏還叫着:「她是我的初戀,她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

蔣小魚渾身火辣辣地疼,實在頂不住了。他忙叫:「哥,別打了,別打了……我,我帶你出獸營,回去找米蘭行不?」

崔婕帶着女兵們來到了靶場。這些新兵第一次摸到真槍,異常興奮,只有烏雲把槍握在手裏,面無表情。

崔婕向大家重申了射擊要領,併發出號令。

烏雲卧倒、舉槍、瞄準、扣動扳機,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槍聲響過,報靶員報靶,崔婕和一旁的袁志都期待地看着烏雲。

不想烏雲的成績讓所有的人大跌眼鏡,三槍均脫靶,無一命中。

崔婕跑過來,「烏雲你怎麼了?就按你在草原上的打法,好好打!」

烏雲看着崔婕,點點頭,從地上撿起水壺灌了兩口,再次舉槍,幾乎沒有瞄準,一排子彈就從槍膛射了出來。

「8個10環!」報靶員叫道。

袁志望着那個水壺搖搖頭,那濃郁的酒味兒,起碼60度以上。

訓練間歇,蔣小魚把魯炎拉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從口袋的一個紙包里,里三層外三層地扒出了一張通行證。魯炎見狀,頓時明白了蔣小魚攛掇大家偷旗子的本意,不由得在心裏罵這個小子真是個鬼精靈。

幾個小時后,蔣小魚和魯炎出現在了營區的大門口,向警衛員出示通行證,說剛買的兩筐桃子爛掉了,領導讓出去找小販退掉。

警衛狐疑地看着兩個人,示意他們等會兒,然後自己回屋打電話核實。

連打了兩遍,那邊始終無人接電話,警衛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放人。蔣小魚索性把筐蓋一掀,惡臭頓時撲鼻而來,警衛忙掩鼻退後,揮手讓他們離開了大門。

終於出了獸營的大門,兩個人找了隱蔽的地方,先扔掉這筐從垃圾箱裏揀出的爛桃,魯炎噁心地扶著樹吐了大半天。

「剛才真險啊,要是武教官的電話通了,咱倆就完了……」魯炎驚魂未定地說。

蔣小魚滿不在乎地笑笑,他早打聽好了,武鋼這個時間在聽報告,沒有兩三小時,回不來。

在獸營里,武鋼發現了兩個逃跑的新兵,頓時火冒三丈,立時命令所有人停止訓練,全部參與到搜捕的行動中去,一定要把這兩個不要命的小子逮回來!

不多時,山路上到處佈滿了警衛連的車,獸營全體人員開始進行搜山行動,魯炎與蔣小魚躲在灌木叢中,不由得心裏發虛。

晚間,蔣小魚忽然發現有輛給養車在路邊拋錨了。他覺得這是個好時機,趁著司機換備胎的時候,和魯炎悄悄溜進了車廂。

儘管兩人互相提醒一定要保持清醒,可是誰也抵擋不住一路奔逃帶來的濃重疲倦,不知不覺地都睡著了。

醒來后,蔣小魚和魯炎吃驚的發現,他們被帶到了一處大型海訓演習場。兩個人悄悄摸下車,正好遇見一排警衛戰士從遠處走來,趕忙在山坡旁找了一個偏僻的地方躲了起來。

兩人萬萬沒有想到,找他們的隊伍已經到了火車站和民航大廳,向羽正和值班人員一起翻找著過往旅客的記錄。

火車站的值班站長非常緊張:「請問是抓在逃犯還是販毒的?我這裏只有乘警,不然通知武警過來也好幫忙……「

向羽看了他一眼,「不用,是我們的新兵……擅自離隊了。」

一聽他們是找自己人,值班室里幾個人一下子鬆懈了下來,站長甚至哈哈大笑起來:「你們是不是把人家孩子練得太狠了呀?」

一時間向羽和巴朗都十分尷尬。

武鋼在辦公室也氣得直跺腳。儘管龍百川極力安撫,武鋼依舊下了命令,如果半小時內找不到人,龍百川就必須馬上開除這兩個讓他們跟着丟盡了臉的新兵。

躲在海訓場一個小土包後面的蔣小魚和魯炎兩人剛剛喘了口氣,忽聽遠處槍聲大作,子彈呼嘯著在他們頭頂飛過。嚇得屁滾尿流的兩個人趕忙躲進了戰壕。

「完了,這是要槍斃咱啊。」蔣小魚哭喪著臉。

「咱又沒攜帶軍隊機密,犯的也不是死罪……就是槍斃咱,也用不着浪費這麼多子彈吧。」魯炎說着,抬頭看見了遠處的靶子,原來兩人被給養車給拉到了靶場。

靶場上,海軍陸戰旅包括肖旅長在內的一幫領導,都在饒有興味地觀看一個女兵打槍。只見她手執97式自動步槍,手一揚,子彈呼嘯而出。那廂報靶員立刻報出:10個10環!

一時間領導們讚嘆不已,獸營歷史上還沒有新兵打出這麼好的成績呢,沒想到這記錄叫一個姑娘給破了。

崔婕向肖旅長介紹說,這個女兵叫烏雲,是草原上牧民的女兒,從小騎馬射擊,無所不會。

肖旅長點頭道:「你看她那雙眼睛,冷靜、犀利,正是狙擊手該有的眼睛。子彈沒有出膛,精神就先征服了敵人。」

崔婕拿出一支狙擊步槍遞給烏雲,叫她試試遠處的800米靶。那個靶子從這裏看出只有米粒大小,烏雲掏出軍用水壺喝了一口,揚手打出三槍。

「這槍準星有問題,換一把行嗎?」烏雲話音剛落,那邊報靶員報出:兩個10環,一個9環。

兩個老兵走了過來,他們分別是看管海訓場的三級軍士長鄧久光和柳小山。面堂寬闊腿腳粗壯的柳小山二話不說接過烏雲的搶檢查了一番,又扔給了她:「槍沒問題。」

烏雲有些尷尬,她再次強調準星的確不準,否則自己不會只打9環。

看烏雲不服氣,柳小山舉起槍打了三槍,那速度之快,讓人疑心他根本就是隨意打出的。可是報靶員很快報出:3個10環。

烏雲吃驚地看着面前這個貌不驚人的老兵,一旁瘦高黝黑的鄧久光走了過來,笑着對烏雲說:「小同志,不怪你!不是槍的問題,也不是你的問題,而是這空氣的問題。海訓場不像大草原,這裏空氣濕度高,密度大,所以距離800米以上的射擊必須要把空氣的濕度因素計算進去。」

烏雲想了想,提出要和兩個老兵比槍法,老兵們正想拒絕,肖旅長笑吟吟地走了過來:「別慫包啊,試試你們這兩把老槍還能不能用!」

受到旅長的鼓勵,兩位老兵答應了比試,但提出一個要求:烏雲年齡小,兩個老兵的歲數加起來大她29歲,那麼就在比試的200槍中,讓她29環。

「誰讓你們讓?」烏雲像是受到侮辱一般,掏出水壺喝了一口,端起槍自行打了起來。

隨着一聲聲凌厲的槍聲和報靶員此起彼伏的報靶聲,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屏息靜氣地觀看三人大展身手。連正在為找人焦慮不堪的獸營官兵,也被叫到了海訓場觀摩這場前所未有的比賽。

可憐的蔣小魚和魯炎躲在壕溝里,被槍聲震得耳朵嗡嗡作響,子彈帶起的泥土不斷滾落在兩人身上,蔣小魚撐不下去了,在這裏躲著即使不被發現,也保不齊會成為炮灰,他決定出去投降。

魯炎一把按住了他,他寧肯自己名正言順地被開除,也不願做個投降的兵,一時間兩人廝打在一起。

烏雲打完,輪到了兩個老兵。這倆人還真不含糊,彈無虛發,槍槍命中10環,與他們相比,烏雲稍遜一些,10環中還夾雜着8環和9環。

一旁的崔婕看得眼界大開,不明白這麼厲害的兩個人,怎麼甘願呆在這裏看守靶場呢?

肖旅長看出了她的心思,介紹說,想當年這兩個老兵都是風雲人物,各個立功無數,後來受了傷,沒法再參加高強度訓練。旅里本來想給他們安排個清閑的差事,可他們死活不幹,只好到這裏當教練員了,平時還負責訓練科目的數目監測和技術考察。

「那真可惜……他們怎麼受的傷?」

「馬爾斯國際偵察兵大賽比武時受的傷。都在腿上,走路看不出來,跑起來就有點費勁。」

馬爾斯國際偵察兵大賽?崔婕聽罷,對面前這兩個老兵更增加了一分敬重與欽佩。

比賽結束后統計成績,柳小山200發子彈全部10環,鄧久光200發子彈全部10環,烏雲200發子彈,180個10環,12個9環,8個8環,共1972環!

在場的官兵一起鼓起掌來。柳小山走到烏雲面前說:「姑娘,我們說好讓你29環,減去它,你贏我們1環。」

「不,我不要你們讓,輸了就是輸了!」烏雲倔強地走到了一邊。

意猶未盡的肖旅長又提出讓兩個老兵再亮出其他的絕活兒讓獸營的新兵們看看,他指著對面山頭,讓柳小山與鄧久光放開了打,就當那是敵軍陣地!

鄧久光和柳小山二話不說,操練了起來,從手槍、自動步槍、狙擊步槍、機槍……兩個老兵十八般兵器打了個夠,成績全部是超一流的。獸營的士兵們頓時看呆了。

觀戰的巴郎感嘆道:「上次看到他們操練,還是在剛入伍的紀錄片里。」

緊挨着他的向羽冷冷接話:「當年偵察大隊的傳說——『鱷魚』和『影子』,如果他們的腿沒受傷,我們根本不值得一提。」

老兵們越打越勇,索性又去扛起了火箭筒。炮彈帶着隆隆的聲響射向對面的人形靶,一炮一個,全部命中,一時間塵土飛揚,壕溝里的蔣小魚與魯炎幾乎要被泥土掩埋掉。

忽然,旅長發現對面有些不對勁兒,忙叫停了兩名炮手。

大家往對面一看,只見一面白旗在壕溝中緩緩升起,緊接着,爬出了蔣小魚和魯炎,他們手裏舉著撕破的白背心。

獸營的兵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呼。武鋼一看是他們,氣得頭髮都要倒豎起來了。

「這是哪兒的兵?」不知內情的旅長問。

「報告旅長,是獸營的兵!」龍百川搶先回答。

旅長不解:「他們怎麼會躲在壕溝里呢?」

鄧久光又驚又氣:「我們剛剛打掃過的……」

蔣小魚忽然一下子撲到了龍百川身邊,帶着哭腔吼道:「總算是找到組織了……」

龍百川後退一步,「你幹什麼?」

「對不起,其實我們……」魯炎低頭,一副認命受死的樣子。蔣小魚踢了他一腳,搶先一步指著魯炎說:「其實……其實他有病……」

一時間大家又是一愣。

蔣小魚滔滔不絕地開始向大家講述,他是如何發現魯炎有夢遊症,又是如何跟着他,保護他。因為夢遊症患者不能被叫醒,他只好跟着魯炎爬上裝備車,跟着下車走到了這裏,直到炮彈把他震醒……

向羽冷冷地看着蔣小魚,巴朗和其他的戰士均大眼瞪小眼地聽傻了。

「上一次他晚上出來,把我們全班的鞋子都給扔到樓頂,害得我們差點出不了操呢……按說我早該向您報告,可是您辛苦地把我們招來,我們不能讓您失望呀……我保證以後看好他,再不會讓他亂跑了。」蔣小魚一通亂講,魯炎有苦說不出。

「是這樣嗎?」肖旅長問武鋼。

「旅長,其實是……」武鋼剛一張口,被龍百川掐住了胳膊。龍百川搶過話頭:「是啊,旅長,大概就是這麼個情況。」

旅長一回頭,「崔婕,你不是學過醫嗎?給這個兵瞧瞧,別讓他晚上再出來瞎溜達了。」

旅長走後,武鋼用手指著蔣小魚和魯炎,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4

打靶訓練結束后,鄧久光和柳小山像往常一樣打掃靶場,武器歸庫,擦槍調校……忙乎間看到烏雲站在了他們面前。

「我下次還要和你們比,我決不用你們讓我一環!」烏雲昂着頭。

鄧久光沒說話,笑笑,而後從旁邊火柴盒裏抽出一支火柴來,插到一隻裂縫的凳子上。烏雲看那火柴比一般的要粗和長些,卻不知道他下一步想要幹什麼。

鄧久光站到百米外舉起了狙擊步槍,莫非他想打中那火柴?烏雲倒要看看。

一聲槍響,火柴紋絲兒沒動,烏雲笑:「根本沒打中……」

話音未落,火柴騰地著了。

烏雲張大嘴巴愣在原地,再也發不出聲音。

鄧久光收起槍,「姑娘,環數說明不了問題的。」

剛回到獸營的蔣小魚和魯炎被氣沖沖的武鋼攔下了,武鋼從蔣小魚身上搜出通行證摔在地上:「這就是你們的夢遊症?!」

蔣小魚和魯炎低着頭,大氣也不敢出。

「就應該讓今天的火箭彈砸在你倆頭上……要是那火箭彈一塊錢6個,我先砸你們100塊錢的……」武鋼氣得不知道說什麼更解氣了。

龍百川忙勸慰他消消氣,武鋼連帶龍百川一起罵起來。

罵了一陣后,武鋼丟下一句:「等候發落!」然後上了吉普車走了。

龍百川從魯炎那裏也了解到了他倆離開的緣由,個人表示理解,但是在獸營,這些理由不能成立!

兩人回到班裏,戰士們都用異樣的目光看着他們,之前已經知道這兩個人鐵定是要被開除了,想安慰,又不知道說什麼好。蔣小魚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悄悄告訴魯炎,這次頂多關幾個月禁閉,他已經在鞋坑裏藏了一副撲克,關多久都沒事。

正說着,有兩個警衛連的戰士過來囑咐兩人收拾行李。蔣小魚恭恭敬敬地敬個禮,說自己行李收拾好了,牙膏都帶了好幾隻,夠用些日子了……

「怎麼着,你們還想回來?收拾好全部行李,明白不?!」警衛連戰士打斷了他的話,蔣小魚徹底懵了。這個時候他和魯炎才明白,不是關禁閉,是徹底讓他們捲鋪蓋走人!

不遠處的訓練場上,戰友們廝殺的吶喊聲還在回蕩,兩個無精打採的人卻只能夾着行李包往外走。他們的腳步都沉重得像灌了鉛一樣,心情格外凄涼。

剛走到獸營門口,龍百川的車從遠處疾馳而來。

陰沉着一張臉的龍百川從車上下來,站在兩人面前。

「魯炎、蔣小魚,向後轉!卧倒,匍匐前進!」龍百川發令,蔣小魚和魯炎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仍舊照他的指示,趴在地上,一步步爬向了訓練場。

訓練場上的人都愣了,包括武鋼在內。

爬到了訓練場,龍百川又下令:「俯卧撐300個,預備,開始——」

做完俯卧撐還不算完,龍百川的命令一個接一個:「仰卧起坐200個、深蹲跳1000米、單杠大迴環50個……」

魯炎和蔣小魚玩命的練著,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誰也說不清龍百川對他們的這些命令,究竟是一種懲罰,還是一種發泄,亦或是別的什麼……

一番折騰下來,蔣小魚和魯炎臉色發白,癱軟在地。

龍百川走到武鋼面前,悄聲說:「兄弟,他倆是我招來的,因為我覺得他們會是個好兵,現在我依然這麼認為……」龍百川看着武鋼,希望他收回自己的決定。

武鋼根本不為所動:「沒用,這是原則。」

「他們倆,一個游得快,一個會憋氣……都有特長,給他們次機會吧?」龍百川幾乎是在哀求武鋼。

武鋼幾乎有些不屑地說:「游得快會憋氣是戰鬥力嗎?你今天是怎麼了……為兩個孬兵,原則都不要了?」

「要是我當時游得快一點,憋氣時間長一點,鐵子……就不會離開我們……」龍百川眼圈紅了。

武鋼沉吟了一會兒:「去辦公室說。」

經過一番商定,武鋼和龍百川各讓一步,可以不開除魯炎和蔣小魚,但也不能把他們留在獸營和偵察大隊。

於是,一輛運載車,把蔣小魚和魯炎再次送回了海訓場。

此時的海訓場已經沒有了打靶訓練時的熱鬧,一排矮小的建築,低眉耷眼地躺在高高飄揚的海軍陸戰隊軍旗下,四周連一個人影兒都沒有。

魯炎和蔣小魚拎着行李走進宿舍樓,一路小心翼翼探問著,可是所有的人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只有一間宿舍敞着門,應該是常住人的。

兩人走了進去,這是一間陳設簡陋的房間,沒有人,魯炎拿起牆上海訓工作記錄單翻看,看到諸如設備清潔與保養、海防堤維護、訓練人員食品供給、海灘垃圾清理等日常工作,感到一陣絕望。

蔣小魚則在屋裏子溜達着,覺得這裏比整天吃苦受訓的獸營好多了。

「你知道這地方放到軍隊外面是什麼嗎?絕對的陽光海景房,出門一百米就是大海,低密度社區,獨棟獨院!這房子擱外面那是有錢人才能住得起的地方!住這種地方,太幸福了!轟我我都不走!」蔣小魚越說越來勁兒,索性在屋子裏東翻西看起來。

「這是什麼?」蔣小魚撥開一堆雜物,拿出一隻復刻的獎盃來。他吹掉上面的灰塵,看到一行英文字。

「你英文好,給咱念念。」他遞給魯炎。

魯炎瞥了一眼,念道:「96年馬爾斯國際偵察兵大賽二等獎,柳小山……馬爾斯國際偵察兵大賽?難道海訓場這個地方也有高人?」

蔣小魚不信,這個馬爾斯大賽他聽巴朗講過,那可是頂尖的兵王之王的比賽,拿到這個獎盃的人個個都不是凡人,怎麼可能待在這個海訓場呢?!

說不定是個有妄想症的人,自己弄一個來玩的。蔣小魚分析著,抱起獎盃跳到了桌子上,準備給魯炎來場表演,不料腳下一滑,連人帶獎盃跌到了地上,獎盃摔成了幾半。

蔣小魚和魯炎都慌了。鎮定下心神,蔣小魚撿起摔碎的獎盃來到了海邊,將碎片一片片拋進海里,反正也沒人知道是誰打破的,索性來個「毀屍滅跡」!

蔣小魚以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不料背後沙灘忽然出來一個人,上前一把揪住了蔣小魚的領子。

「媽呀!土地爺來了!」蔣小魚看到沙土裏鑽出一個人,嚇得一聲怪叫跌倒在地。

那從沙土裏鑽出來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嘴裏只是嚷着:「你賠我獎盃!」

原來是柳小山和鄧久光把自己埋在沙土裏進行耐高溫的比賽,眼看柳小山忍不住鑽出來,鄧久光樂得直叫:「小山子,你輸了啊,是你先出來的……」

柳小山懊惱地回道:「要是摔碎你的獎盃,你也會出來。」

回過頭來,他開始審問兩個人為何偷走自己獎盃還要摔碎?無論蔣小魚怎麼解釋自己的不小心,柳小山只有一句話:下海把獎盃碎片給我撈出來。

望着面前瞪着大眼珠子似乎要把兩個人吃掉的柳小山,蔣小魚和魯炎無奈,只好跳下去摸起碎片來。打撈工作一直進行到午夜,兩個人才得以回到宿舍,一個人裹一條毛毯,哆哆嗦嗦地看鄧久光在燈下粘補獎盃。

許久,鄧久光抬起頭嘆了口氣:「本來你們龍隊長打過招呼,我們是準備搞個歡迎儀式的,可現在這情況……這獎盃看來只能恢復成這個樣子了……」

柳小山看着缺角少塊的獎盃,咬牙說:「我就知道這倆不是省油的燈!」

新的一天開始了,蔣小魚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打進入兵營后,這還是第一次能夠舒服地睡到自然醒。他準備跟魯炎分享下這種愜意,才發現魯炎並不在宿舍。

蔣小魚走出門,訓練場上警衛排的戰士在出操,沒人看他一眼,魯炎也並不在這裏。蔣小魚正在晃蕩,身後傳來柳小山一聲吼:「蔣小魚,做飯去!」

結束訓練的戰士們在餐廳一邊吃着蔣小魚做的午飯,一邊聽兩個老兵介紹蔣小魚與魯炎。鄧久光最後着重表揚了蔣小魚的做飯水平,吃過飯的戰士也都報以熱烈的掌聲。

蔣小魚對柳小山的安排很是不滿,柳小山給了他兩個選擇,要麼下海找碎片,要麼做飯。蔣小魚無奈,只能選擇了後者。

夜晚睡覺的時候,蔣小魚才發現魯炎患了嚴重的失眠症,不管他用什麼偏方怪方,魯炎就是睡不着。

第二天,蔣小魚去了一趟醫院,回到宿舍后,蔣小魚在魯炎面前倒下一堆藥瓶:「我今兒連着看了三個大夫,能開的葯我都給你開來了,你要是再失眠,我只能去找孟婆湯了。」

魯炎看着氣喘吁吁的蔣小魚,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更能表達此刻心情。兩人默然相對之際,樓下傳來柳小山喚他們的聲音。

二人下得樓來,見崔婕與烏雲等在下面。原來,烏雲被安排到這裏練習提高射擊精度。蔣小魚正納悶為什麼特意叫他們倆下來,只聽柳小山吩咐:「魯炎,你負責給烏雲扛子彈;蔣小魚,你的任務是後勤保障,每天要做好六菜一湯。」

魯炎默不作聲地應承了下來,蔣小魚苦不堪言地做了個鬼臉。

烏雲的訓練開始了,她很希望自己也能像鄧久光一樣百步擦着火柴,但是目前的水平,即使她偶爾在百米外命中火柴,也只能把它打飛了。

烏雲煩躁地掏出水壺,崔婕眼疾手快給奪了下來。

「你要知道,來這裏的任務之一就是讓你戒酒。」崔婕苦口婆心勸說道,「戰場上是不可能讓你一手拎狙擊槍一手拿酒壺的啊。」

烏雲繼續開練,但是瞄準明顯很不穩定。打了幾槍之後,烏雲看自己的成績在8環中定格,毛躁起來,越打越快,這可苦了旁邊扛子彈的魯炎。昔日的游泳冠軍如今只有給一個女兵打雜的份兒,魯炎心裏五味雜陳。他發現崔婕看向自己,陰沉了下臉加快了幹活的速度。

休息的時候,崔婕找到魯炎,說要幫他做治療。

「我沒有夢遊症,都是蔣小魚瞎說的。」魯炎很乾脆地拒絕了崔婕的好意。

「這我知道。一個失眠的人,不可能會有夢遊症的。」崔婕看着魯炎,魯炎暗暗吃驚。

「我學過醫,我可以幫你。」

「不用。再說我吃過葯,沒用。」

「這是肖旅長給我的任務。」

魯炎看看一再堅持的崔婕,只能答應下來。

兩人走到一處安靜的海灘。崔婕向魯炎介紹自己的催眠療法,這種療法主要是通過讓病人放鬆情緒,達到治療效果。

「我意志堅定,你催不了。」魯炎面無表情。

「可以試試嗎?」崔婕並不介意。

魯炎照她說的,放鬆地躺下,崔婕發問:「能不能介紹下你自己,比如你的家庭、愛好……」

許久聽不到回答,崔婕扭頭一看,魯炎竟然打起了呼嚕。

崔婕嘆氣:「我還沒開始。」

魯炎一睜眼,「對不起,那開始吧。」

「……想像你在一艘小船上,陽光輕柔地照着你,海浪在波動,你閉上眼睛,感覺全身……」

崔婕忽然停了下來,她聽到身邊傳來吸溜吸溜的聲音,扭身,魯炎正在美滋滋地喝酸奶。看她停下,也給她遞過來一杯。

「乳酸菌有益健康,你也來一杯。」

「你……」崔婕為魯炎的不配合氣得說不上話。

「不是我不配合,而是你說的太美了,我想着要是躺在那麼美的環境裏,再能喝上一杯酸奶就更好啦……」

魯炎還沒說完,崔婕已經站起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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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藍刀鋒:海軍蛙人偵察兵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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