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金酬外護遭魔毒 聖顯幽魂救本原

第九十七回 金酬外護遭魔毒 聖顯幽魂救本原

且不言唐僧等在華光破屋中苦奈夜雨存身。卻說銅台府地靈縣城內有伙兇徒因宿娼、飲酒、賭博花費了家私無計過活遂伙了十數人做賊算道本城那家是第一個財主那家是第二個財主去打劫些金銀用度。內有一人道:「也不用緝訪也不須算計只有今日送那唐朝和尚的寇員外家十分富厚。我們乘此夜雨街上人也不防備火甲等也不巡邏就此下手劫他些資本我們再去嫖賭兒耍子豈不美哉!眾賊歡喜齊了心都帶了短刀、蒺藜、拐子、悶棍、麻繩、火把冒雨前來打開寇家大門吶喊殺入。慌得他家裏若大若小是男是女俱躲個乾淨。媽媽兒躲在床底老頭兒閃在門后寇梁、寇棟與着親的幾個兒女都戰戰兢兢的四散逃走顧命。那伙賊拿着刀點着火將他家箱籠打開把些金銀寶貝飾衣裳器皿家火盡情搜劫。那員外割捨不得拚了命走出門來對眾強人哀告道:「列位大王彀你用的便罷還留幾件衣物與我老漢送終」那眾強人那容分說趕上前把寇員外撩陰一腳踢翻在地可憐三魂渺渺歸陰府七魄悠悠別世人!眾賊得了手走出寇家順城腳做了軟梯漫城牆一一系出冒着雨連夜奔西而去。

那寇家僮僕、見賊退了方才出頭。及看時老員外已死在地下放聲哭道:「天呀!主人公已打死了!」眾皆伏屍而哭悲悲啼啼。

將四更時那媽媽想恨唐僧等不受他的齋供因為花撲撲的送他惹出這場災禍便生妒害之心欲陷他四眾扶著寇梁道:「兒啊不須哭了。你老子今日也齋僧明日也齋僧豈知今日做圓滿齋著那一夥送命的僧也!」他兄弟道:「母親怎麼是送命的僧?」媽媽道:「賊勢凶勇殺進房來我就躲在床下戰兢兢的留心向燈火處看得明白你說是誰?點火的是唐僧持刀的是豬八戒搬金銀的是沙和尚打死你老子的是孫行者。」

二子聽言認了真實道:「母親既然看得明白必定是了。他四人在我家住了半月將我家門戶牆垣窗欞巷道俱看熟了財動人心所以乘此夜雨復到我家既劫去財物又害了父親此情何毒!待天明到府里遞失狀坐名告他。」寇棟道:「失狀如何寫?」寇梁道:「就依母親之言。」寫道:「唐僧點着火八戒叫殺人。沙和尚劫出金銀去孫行者打死我父親。」一家子吵吵鬧鬧不覺天曉。一壁廂傳請親人置辦棺木;一壁廂寇梁兄弟赴府投詞。原來這銅台府刺史正堂大人平生正直素性賢良。

少年向雪案攻書早歲在金鑾對策。常懷忠義之心每切仁慈之念。名揚青史播千年龔黃再見;聲振黃堂傳萬古卓魯重生。當時坐了堂放了一應事務即令抬出放告牌。這寇梁兄弟抱牌而入跪倒高叫道:「爺爺小的們是告強盜得財殺傷人命重情事。」刺史接上狀去看了這般這的如此如彼即問道:「昨日有人傳說你家齋僧圓滿齋得四眾高僧乃東土唐朝的羅漢花撲撲的滿街鼓樂送行怎麼卻有這般事情?」寇梁等磕頭道:「爺爺小的父親寇洪齋僧二十四年因這四僧遠來恰足萬僧之數因此做了圓滿留他住了半月。他就將路道、門窗都看熟了。當日送出當晚復回乘黑夜風雨遂明火執杖殺進房來劫去金銀財寶衣服飾又將父打死在地。

望爺爺與小民做主!」刺史聞言即點起馬步快手並民壯人役共有百五十人各執鋒利器械出西門一直來趕唐僧四眾。

卻說他師徒們在那華光行院破屋下挨至天曉方才出門上路奔西。可可的那些強盜當夜打劫了寇家系出城外也向西方大路上行經天曉走過華光院西去有二十里遠近藏於山凹中分撥金銀等物。分還未了忽見唐僧四眾順路而來眾賊心猶不歇指定唐僧道:「那不是昨日送行的和尚來了!」眾賊笑道:「來得好!來得好!我們也是干這般沒天理的買賣。這些和尚緣路來又在寇家許久不知身邊有多少東西我們索性去截住他奪了盤纏搶了白馬湊分卻不是遂心滿意之事?」眾賊遂持兵器吶一聲喊跑上大路一字兒擺開叫道:

「和尚不要走!快留下買路錢饒你性命!牙迸半個不字一刀一個決不留存!」唬得個唐僧在馬上亂戰沙僧與八戒心慌對行者道:「怎的了!怎的了!苦奈得半夜雨天又早遇強徒斷路誠所謂禍不單行也!」行者笑道:!師父莫怕兄弟勿憂。等老孫去問他一問。」

好大聖束一束虎皮裙子抖一抖錦布直裰走近前叉手當胸道:「列位是做甚麼的?」賊徒喝道:「這廝不知死活敢來問我!你額顱下沒眼不認得我是大王爺爺!快將買路錢來放你過去!」行者聞言滿面陪笑道:「你原來是剪徑的強盜!」

賊徒狠叫:「殺了!」行者假假的驚恐道:「大王!大王!我是鄉村中的和尚不會說話衝撞莫怪莫怪!若要買路錢不要問那三個只消問我。我是個管帳的凡有經錢、襯錢那裏化緣的、布施的都在包袱中儘是我管出入那個騎馬的雖是我的師父他卻只會念經不管閑事財色俱忘一毫沒有。那個黑臉的是我半路上收的個後生只會養馬。那個長嘴的是我雇的長工只會挑擔。你把三個放過去我將盤纏衣缽盡情送你。」眾賊聽說:「這個和尚倒是個老實頭兒。既如此饒了你命教那三個丟下行李放他過去。」行者回頭使個眼色沙僧就丟了行李擔子與師父牽着馬同八戒往西徑走。行者低頭打開包袱就地撾把塵土往上一灑念個咒語乃是個定身之法喝一聲「住!」那伙賊共有三十來名一個個咬着牙睜着眼撒着手直直的站定莫能言語不得動身。行者跳出路口叫道:「師父回來!回來!」八戒慌了道:「不好不好!師兄供出我們來了!他身上又無錢財包袱里又無金銀必定是叫師父要馬哩叫我們是剝衣服了。」沙僧笑道:「二哥莫亂說!大哥是個了得的向者那般毒魔狠怪也能收服怕這幾個毛賊?他那裏招呼必有話說快回去看看。」長老聽言欣然轉馬回至邊前叫道:「悟空有甚事叫回來也?」行者者:「你們看這些賊是怎的說?」八戒近前推着他叫道:「強盜你怎的不動彈了?」

那賊渾然無知不言不語。八戒道:「好的痴啞了!」行者笑道:

「是老孫使個定身法定住也。」八戒道:「既定了身未曾定口怎麼連聲也不做?「行者道:「師父請下馬坐着。常言道只有錯拿沒有錯放。兄弟你們把賊都扳翻倒捆了教他供一個供狀看他是個雛兒強盜把勢強盜。」沙僧道:「沒繩索哩。」行者即拔下些毫毛吹口仙氣變作三十條繩索一齊下手把賊扳翻都四馬攢蹄捆住卻又念念解咒那伙賊漸漸蘇醒。

行者請唐僧坐在上他三人各執兵器喝道:「毛賊你們一起有多少人?做了幾年買賣?打劫了有多少東西?可曾殺傷人口?還是初犯卻是二犯三犯?」眾賊開口道:「爺爺饒命!」行者道:「莫叫喚!從實供來!」眾賊道:「老爺我們不是久慣做賊的都是好人家子弟。只因不才吃酒賭錢宿娼頑耍將父祖家業盡花費了一向無干又無錢用。訪知銅台府城中寇員外家資財豪富昨日合夥當晚乘夜雨昏黑就去打劫。劫的有些金銀服飾在這路北下山凹里正自分贓忽見老爺們來。內中有認得是寇員外送行的必定身邊有物;又見行李沉重白馬快走人心不足故又來邀截。豈知老爺有大神通法力將我們困住。萬望老爺慈悲收去那劫的財物饒了我的性命也!」三藏聽說是寇家劫的財物猛然吃了一驚慌忙站起道:「悟空寇老員外十分好善如何招此災厄?」行者笑道:「只為送我們起身那等彩帳花幢盛張鼓樂驚動了人眼目所以這伙光棍就去下手他家。今又幸遇着我們奪下他這許多金銀服飾。三藏道:「我們擾他半月感激厚恩無以為報不如將此財物護送他家卻不是一件好事?」行者依言即與八戒、沙僧去山凹里取將那些贓物收拾了馱在馬上。又教八戒挑了一擔金銀沙僧挑着自己行李。行者欲將這伙強盜一棍盡情打死又恐唐僧怪他傷人性命只得將身一抖收上毫毛。那伙賊鬆了手腳爬起來一個個落草逃生而去。這唐僧轉步回身將財物送還員外。這一去卻似飛蛾投火反受其殃。有詩為證詩曰:恩將恩報人間少反把恩慈變作仇。下水救人終有失三思行事卻無憂。

三藏師徒們將著金銀服飾拿轉正行處忽見那槍刀簇簇而來。三藏大驚道:「徒弟你看那兵器簇擁相臨是甚好歹?」

八戒道:「禍來了禍來了!這是那放去的強盜他取了兵器又伙了些人轉過路來與我們斗殺也!」沙僧道:「二哥那來的不是賊勢。大哥你仔細觀之。」行者悄悄的向沙僧道:「師父的災星又到了此必是官兵捕賊之意。」說不了眾兵卒至邊前撒開個圈子陣把他師徒圍住道:「好和尚打劫了人家東西還在這裏搖擺哩!」一擁上前先把唐僧抓下馬來用繩捆了又把行者三人也一齊捆了穿上扛子兩個抬一個趕着馬奪了擔徑轉府城。只見那:唐三藏戰戰兢兢滴淚難言。豬八戒絮絮叨叨心中報怨。沙和尚囊突突意下躊躇。孫行者笑唏唏要施手段。眾官兵攢擁扛抬須臾間拿到城裏徑自解上黃堂報道:「老爺民快人等捕獲強盜來了。」那刺史端坐堂上賞勞了民快撿看了賊贓當叫寇家領去卻將三藏等提近廳前問道:「你這起和尚口稱是東土遠來向西天拜佛卻原來是些設法躧看門路打家劫舍之賊!」三藏道:「大人容告:貧僧實不是賊決不敢假隨身現有通關文牒可照。只因寇員外家齋我等半月情意深重我等路遇強盜奪轉打劫寇家的財物因送還寇家報恩不期民快人等捉獲以為是賊實不是賊。望大人詳察。」刺史道:「你這廝見官兵捕獲卻巧言報恩。

既是路遇強盜何不連他捉來報官報恩?如何只是你四眾!你看!寇梁遞得失狀坐名告你你還敢展掙?」三藏聞言一似大海烹舟魂飛魄喪叫:「悟空你何不上來折辨!」行者道:「有贓是實折辨何為!」刺史道:「正是啊!贓證現存還敢抵賴?」

叫手下:「拿腦箍來把這禿賊的光頭箍他一箍然後再打!」行者慌了心中暗想道:「雖是我師父該有此難還不可教他十分受苦。」他見那皂隸們收拾索子結腦箍即便開口道:「大人且莫箍那個和尚。昨夜打劫寇家點火的也是我持刀的也是我劫財的也是我殺人的也是我。我是個賊頭要打只打我與他們無干但只不放我便是。」刺史聞言就教:「先箍起這個來。」

皂隸們齊來上手把行者套上腦箍收緊了一勒扢撲的把索子斷了。又結又箍又扢撲的斷了。一連箍了三四次他的頭皮皺也不曾皺一些兒。卻又換索子再結時只聽得有人來報道:「老爺都下陳少保爺爺到了請老爺出郭迎接。」那刺史即命刑房吏:「把賊收監好生看轄待我接過上司再行拷問。」

刑房吏遂將唐僧四眾推進監門。八戒、沙僧將自己行李擔進隨身。

三藏道:「徒弟這是怎麼起的?「行者笑道:「師父進去進去!這裏邊沒狗叫倒好耍子!」可憐把四眾捉將進去一個個都推入轄床扣拽了滾肚、敵腦、攀胸禁子們又來亂打。三藏苦痛難禁只叫:「悟空!怎的好!怎的好!」行者道:「他打是要錢哩。常言道好處安身苦處用錢。如今與他些錢便罷了。」

三藏道:「我的錢自何來?」行者道:「若沒錢衣物也是把那袈裟與了他罷。」三藏聽說就如刀刺其心一時間見他打不過只得開言道:「悟空隨你罷。」行者便叫:「列位長官不必打了。

我們擔進來的那兩個包袱中有一件錦襕袈裟價值千金。你們解開拿了去罷。」眾禁子聽言一齊動手把兩個包袱解看。

雖有幾件布衣雖有個引袋俱不值錢只見幾層油紙包裹着一物霞光焰焰知是好物。抖開看時但只見:巧妙明珠綴稀奇佛寶攢。盤龍鋪綉結飛鳳錦沿邊。眾皆爭看又驚動本司獄官走來喝道:「你們在此嚷甚的?」禁子們跪道:「老爹才子卻提控送下四個和尚乃是大夥強盜。他見我們打了他幾下把這兩個包袱與我。我們打開看時見有此物無可處置。若眾人扯破分之其實可惜;若獨歸一人眾人無利。幸老爹來憑老爹做個劈著。」獄官見了乃是一件袈裟又將別項衣服並引袋兒通檢看了又打開袋內關文一看見有各國的寶印花押道:「早是我來看呀!不然你們都撞出事來了。這和尚不是強盜切莫動他衣物待明日太爺再審方知端的。」眾禁子聽言將包袱還與他照舊包裹交與獄官收訖。

漸漸天晚聽得樓頭起鼓火甲巡更。捱至四更三點行者見他們都不呻吟盡皆睡着他暗想道:「師父該有這一夜牢獄之災老孫不開口折辨不使法力者蓋為此耳。如今四更將盡災將滿矣我須去打點打點天明好出牢門。」你看他弄本事將身小一小脫出轄床搖身一變變做個蜢蟲兒從房檐瓦縫裏飛出。見那星光月皎正是清和夜靜之天他認了方向徑飛向寇家門只見那街西下一家兒燈火明亮。又飛近他門口看時原來是個做豆腐的見一個老頭兒燒火媽媽兒擠漿。

那老兒忽的叫聲:「媽媽寇大官且是有子有財只是沒壽。我和他小時同學讀書我還大他五歲。他老子叫做寇銘當時也不上千畝田地放些租帳也討不起。他到二十歲時那銘老兒死了他掌著家當其實也是他一步好運。娶的妻是那張旺之女小名叫做穿針兒卻倒旺夫。自進他門種田又收放帳又起;買著的有利做着的賺錢被他如今掙了有十萬家私。他到四十歲上就回心向善齋了萬僧不期昨夜被強盜踢死。可憐!今年才六十四歲正好享用何期這等向善不得好報乃死於非命?可嘆!可嘆!」

行者一一聽之卻早五更初點。他就飛入寇家只見那堂屋裏已停著棺材材頭邊點着燈擺列著香燭花果媽媽在旁啼哭;又見他兩個兒子也來拜哭兩個媳婦拿兩盞飯兒供獻。

行者就釘在他材頭上咳嗽了一聲唬得那兩個媳婦查手舞腳的往外跑寇梁兄弟伏在地下不敢動只叫:「爹爹!口樂!

口樂!

口樂!」那媽媽子膽大把材頭撲了一把道:「老員外你活了?」

行者學着那員外的聲音道:「我不曾活。」兩個兒子一慌了不住的叩頭垂淚只叫:「爹爹!口樂!

口樂!

口樂!」媽媽子硬著膽又問道:「員外你不曾活如何說話?」行者道:「我是閻王差鬼使押將來家與你們講話的。」說道:「那張氏穿針兒枉口誑舌陷害無辜。」那媽媽子聽見叫他小名慌得跪倒磕頭道:「好老兒啊!

這等大年紀還叫我的小名兒!我那些枉口誑舌害甚麼無辜?」

行者喝道:「那裏有個甚麼唐僧點着火八戒叫殺人沙僧劫出金銀去行者打死你父親?只因你誑言把那好人受難。那唐朝四位老師路遇強徒奪將財物送來謝我是何等好意!你卻假捻失狀著兒子們官官府又未細審又如今把他們監禁那獄神、土地、城隍俱慌了坐立不寧報與閻王。閻王轉差鬼使押解我來家教你們趁早解放他去;不然教我在家攪鬧一月將合門老幼並雞狗之類一個也不存留!」寇梁兄弟又磕頭哀告道:「爹爹請回切莫傷殘老幼待天明就去本府投遞解狀願認招回只求存歿均安也。」行者聽了即叫:「燒紙我去呀!」他一家兒都來燒紙。

行者一翅飛起徑又飛至刺史住宅裏面。低頭觀看那房內里已有燈光見刺史已起來了。他就飛進中堂看時只見中間後壁掛着一軸畫兒是一個官兒騎着一匹點子馬有幾個從人打着一把青傘搴著一張交床更不識是甚麼故事行者就釘在中間。忽然那刺史自房裏出來灣著腰梳洗。行者猛的里咳嗽一聲把刺史唬得慌慌張張走入房內梳洗畢穿了大衣即出來對着畫兒焚香禱告道:「伯考姜公乾一神位孝侄姜坤三蒙祖上德蔭忝中甲科今叨受銅台府刺史旦夕侍奉香火不絕為何今日聲?切勿為邪為祟恐唬家眾。」行者暗笑道:

「此是他大爺的神子!」卻就綽著經兒叫道:「坤三賢侄你做官雖承祖蔭一向清廉怎的昨日無知把四個聖僧當賊不審來因囚于禁內!那獄神、土地、城隍不安報與閻君閻君差鬼使押我來對你說教你推情察理快快解放他;不然就教你去陰司折證也。」刺史聽說心中悚懼道:「大爺請回小侄升堂當就釋放。」行者道:「既如此燒紙來我去見閻君回話。」刺史復添香燒紙拜謝。

行者又飛出來看時東方早已白。及飛到地靈縣又見那合縣官卻都在堂上他思道:「蜢蟲兒說話被人看見露出馬腳來不好。」他就半空中改了個**身從空裏伸下一隻腳來把個縣堂躧滿口中叫道:「眾官聽着:吾乃玉帝差來的浪蕩游神。說你這府監里屈打了取經的佛子驚動三界諸神不安教吾傳說趁早放他;若有差池教我再來一腳先踢死閤府縣官后躧死四境居民把城池都踏為灰燼!」概縣官吏人等慌得一齊跪倒磕頭禮拜道:「上聖請回。我們如今進府稟上府尊即教放出千萬莫動腳驚唬死下官。」行者才收了法身仍變做個蜢蟲兒從監房瓦縫兒飛入依舊鑽在轄床中間睡着。

卻說那刺史升堂才抬出投文牌去早有寇梁兄弟抱牌跪門叫喊。刺史著令進來二人將解狀遞上。刺史見了怒道:

「你昨日遞了失狀就與你拿了賊來你又領了贓去怎麼今日又來遞解狀?」二人滴淚道:「老爺今夜小的父親顯魂道:『唐朝聖僧原將賊徒拿住奪獲財物放了賊去好意將財物送還我家報恩怎麼反將他當賊拿在獄中受苦!獄中土地城隍俱不安報了閻王閻王差鬼使押解我來教你赴府再告釋放唐僧庶免災咎不然老幼皆亡。』因此特來遞個解詞望老爺方便!方便!」刺史聽他說了這話卻暗想道:「他那父親乃是熱屍新鬼顯魂報應猶可;我伯父死去五六年了卻怎麼今夜也來顯魂教我審放?看起來必是冤枉。」正忖度間只見那地靈縣知縣等官急急跑上堂亂道:「老大人不好了!不好了!適才玉帝差浪蕩游神下界教你快放獄中好人。昨日拿的那些和尚不是強盜都是取經的佛子。若少遲延就要踢殺我等官員還要把城池連百姓俱盡踏為灰燼。」刺史又大驚失色即叫刑房吏火寫牌提出。當時開了監門提出八戒愁道:「今日又不知怎的打哩。行者笑道:「管你一下兒也不敢打老孫俱已幹辦停當。上堂切不可下跪他還要下來請我們上坐卻等我問他要行李要馬匹。少了一些兒等我打他你看。」說不了已至堂口那刺史、知縣並府縣大小官員一見都下來迎接道:「聖僧昨日來時一則接上司忙迫二則又見了所獲之贓未及細問端的。」唐僧合掌躬身又將前情細陳了一遍。眾官滿口認稱都道:「錯了錯了!莫怪莫怪!」又問獄中可曾有甚疏失行者近前努目睜看厲聲高叫道:「我的白馬是堂上人得了行李是獄中人得了快快還我!今日卻該我拷較你們了!枉拿平人做賊你們該個甚罪?」府縣官見他作惡無一個不怕即便叫收馬的牽馬來收行李的取行李來一一交付明白。你看他三人一個個逞凶眾官只以寇家遮飾。三藏勸解了道:「徒弟是也不得明白。我們且到寇家去一則弔問二來與他對證對證看是何人見我做賊。」行者道:「說得是等老孫把那死的叫起來看是那個打他。」沙僧就在府堂上把唐僧撮上馬吆吆喝喝一擁而出。那些府縣多官也一一俱到寇家唬得那寇梁兄弟在門前不住的磕頭接進廳。只見他孝堂之中一家兒都在孝幔里啼哭行者叫道:「那打誑語栽害平人的媽媽子且莫哭!等老孫叫你老公來看他說是那個打死的羞他一羞!」眾官員只道孫行者說的是笑話。行者道:「列位大人略陪我師父坐坐。八戒、沙僧好生保護等我去了就來。」好大聖跳出門望空就起只見那遍地彩霞籠住宅一天瑞氣護元神。眾等方才認得是個騰雲駕霧之仙起死回生之聖這裏一一焚香禮拜不題。

那大聖一路筋斗雲直至幽冥地界徑撞入森羅殿上慌得那十代閻君拱手接五方鬼判叩頭迎。千株劍樹皆敧側萬迭刀山盡坦平。枉死城中魑魅化奈河橋下鬼生。正是那神光一照如天赦黑暗陰司處處明。十閻王接下大聖相見了問及何來何干。行者道:「銅台府地靈縣齋僧的寇洪之鬼是那個收了?快點查來與我。」十閻王道:「寇洪善士也不曾有鬼使勾他他自家到此遇着地藏王的金衣童子他引見地藏也。」行者即別了徑至翠雲宮見地藏王菩薩。菩薩與他禮畢具言前事菩薩喜道:「寇洪陽壽止該卦數命終不染床席棄世而來。我因他齋僧是個善士收他做個掌善緣簿子的案長。既大聖來取我再延他陽壽一紀教他跟大聖去。金衣童子遂領出寇洪寇洪見了行者聲聲叫道:「老師!老師!救我一救!」

行者道:「你被強盜踢死。此乃陰司地藏王菩薩之處我老孫特來取你到陽世間對明此事既蒙菩薩放回又延你陽壽一紀待十二年之後你再來也。」那員外頂禮不盡。行者謝辭了菩薩將他吹化為氣掉於衣袖之間同去幽府復返陽間。駕雲頭到了寇家即喚八戒捎開材蓋把他魂靈兒推付本身。須臾間透出氣來活了那員外爬出材來對唐僧四眾磕頭道:「師父!師父!寇洪死於非命蒙師父至陰司救活乃再造之恩!」

言謝不已。及回頭見各官羅列即又磕頭道:「列位老爹都如何在舍?」那刺史道:「你兒子始初遞失狀坐名告了聖僧我即差人捕獲;不期聖僧路遇殺劫你家之賊奪取財物送還你家。是我下人誤捉未得詳審當送監禁。今夜被你顯魂我先伯亦來家訴告縣中又蒙浪蕩游神下界一時就有這許多顯應所以放出聖僧聖僧卻又去救活你也。」那員外跪道:「老爹其實枉了這四位聖僧!那夜有三十多名強盜明火執杖劫去家私是我難捨向賊理說不期被他一腳撩陰踢死與這四位何干!」

叫過妻子來「是誰人踢死你等輒敢妄告?請老爹定罪。」當時一家老小隻是磕頭刺史寬恩免其罪過。寇洪教安排筵宴酬謝府縣厚恩個個未坐回衙。至次日再掛齋僧牌又款留三藏三藏決不肯住。卻又請親友辦旌幢如前送行而去。咦!

這正是:地辟能存兇惡事天高不負善心人。逍遙穩步如來徑只到靈山極樂門畢竟不知見佛何如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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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金酬外護遭魔毒 聖顯幽魂救本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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