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尾大

無尾大

◇第一章◇命運開始捉弄他了,可他一點兒也沒有預感到。

他的名字叫布克,是老鼠世界的一名普通公民,他同自己的家族一起居住在一座糧食倉庫里。他們的生活雖然充滿了驚險和曲折,但也有無窮的樂趣。布克喜歡自己的同胞,他和他們在一起時感到幸福,布克害怕孤獨。

最近一段時間,倉庫里戒備森嚴,到處是老鼠夾子和貓。

三天來,老鼠家族已經有五名成員遇難,大家再也不敢出去弄食物了。

庫里的食物已經吃光了,老鼠們餓得四肢發軟。

「我出去弄點兒吃的。」布克不甘心就這樣餓死。

「太危險,聽咱們的鄰居黑眼球說,全城都在滅鼠。」布克的哥哥說。黑眼球是居住在糖果店裏的另一個老鼠家族的成員。

「咱們不能等死呀。我去給大家找些食物。」布克下了決心。

食物對大家的誘惑太大了,同胞們同意讓布克去冒險。

天黑了,布克悄悄鑽出洞,他溜到了倉庫外邊。倉庫裏佈滿了老鼠夾子,他不敢在倉庫里找食物。

布克沿着一條他經常走的秘密小路來到街上,在一堆垃圾筒旁,他聞到了香味兒。

布克咽了一下口水,他躲在陰影里仔細觀察垃圾四周,沒有可疑的跡象。

布克攝手攝腳走到垃圾筒旁邊,他看見一個臉盆旁邊有一包油糊糊的紙,香味兒就是從紙包里發出的。

他在紙包旁停下來,認真地分析這是不是陷阱。紙包挺大,裏邊不可能是滿滿一包吃的,如果有危險,肯定就藏在紙包里。布克判斷。

他轉身想走,香味兒又把他勾回來。他實在太餓了。布克決定冒一次險。

他一寸一寸地向紙包逼近,香味兒越來越濃,布克將手伸進紙包,就在這同時,紙包突然彈起來,布克明白中計了,他轉身想跑,已經晚了。隱藏在紙包里的帶網的夾子將布克生擒了。

從旁邊的樓房裏鑽出一個人,他一邊吹着口哨一邊走到垃圾筒旁邊,彎腰拾起老鼠夾子。

布克恐懼地盯着他。這人30多歲,個子很低,儘管穿着西裝系著領帶,布克還是感覺到他身上浸透著一股土氣。

他和布克的眼光對視了兩秒鐘,冷笑了一聲。布克打了個哆嗦,他的藍領帶給布克留下的印象很深,不知為什麼。

藍領帶拎着老鼠夾子走進樓房,看樣子是他們家,一個女人在看電視。

「又逮著一隻。」藍領帶舉起老鼠夾子。

「一共多少了?」女人問。

「你數數。」藍領帶說。

女人從沙發上站起來,打床底下拽出一個牛皮紙口袋,往地上一倒。

克布眼睛瞪圓了,他感到血往頭上涌,全身冰涼。

從紙口袋裏倒出了數百條老鼠尾巴!

「一五、一十、十五。……」女人用一根木棍數着。

「多少?」藍領帶問。

「加上剛捉的這隻,一共137條。」女人說。

「一條賣五毛錢,就是。……」藍領帶心算。

「拿這個。」女人遞給丈夫計算器。

噼哩啪啦一頓按。

「69塊!」藍領帶眉飛色舞。

「再抓兩隻,湊70整。」女人興奮地說。

「也不知是哪個單位的領導先想出這交老鼠尾巴的主意的,真偉大!」藍領帶說。

「該給他提成。」女人說。

漸漸地,布克聽明白了。現在全市在開展滅鼠運動,一些單位規定每位工作人員要交五條老鼠尾巴,以表明你消滅了五隻老鼠。逾期不交,扣發獎金。可並不是人人都能抓住老鼠的,於是自由市場上就出現了賣老鼠尾巴的販子。藍領帶就是老鼠尾巴販子。

布克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了。

「先把這隻放進水池裏淹死。」藍領帶吩咐女人。

「要是把老鼠都抓光了,咱們還怎麼發老鼠財呀?」女人忽然想到了新問題。

「這。……」藍領帶也感到自己目光太淺。

「咱們別把它弄死,就把尾巴割下來,然後把它放了。」女人智商不低。

「真有你的!」藍領帶親了女人一口。

「干吧。」女人遞給丈夫剪刀。

藍領帶把布克從網子裏拿出來,右手操縱剪刀夾住了布克的尾巴。

布克使勁兒扭動身體掙扎,只聽"咔嚓"一聲,布克疼得昏了過去。

◇第二章◇布克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垃圾筒旁邊,天已經蒙蒙亮了。

他動了一下身體,屁股上傳出陣陣疼痛,布克感到腿發軟,站不起來。

只要天一亮,布克就沒命了,他很清楚這一點。布克想起了自己的同胞,他身上有了力量。

布克忍着疼痛站起來,朝自己的家走去。這段路顯得真長呀。

他終於在天亮之前回到了家裏。

看見布克回來了,同胞們圍上來。

「弄到吃的了嗎?」

「外邊風聲怎麼樣?」

「食物在洞外嗎?」

「。……」

布克搖搖頭,看見自己的同胞,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親切和踏實。

布克的哥哥發出了驚叫。

「布克,你的尾巴呢?」

大家都擠到布克身後,看他禿禿的屁股。

「被人給剪了。……」布克委屈地說。

「剪了?你是怎麼回來的?」布克的爸爸問。

「那人放了我。」布克抽泣起來。

「放了你?」媽媽大吃一驚。

人抓住老鼠還會放了?誰也不信。

老鼠們湊在一起小聲嘀咕著。

「別是布克給人當了密探吧?」

「人怎麼會放他回來呢?太可疑了。」

「禿尾巴老鼠,多給咱們家族丟人呀!」「咱們不能讓他留在家裏!」布克預感到不妙。

哥哥走過來,說:「我們家族不能收留沒有尾巴的老鼠。」

「怎麼是收留?我本來就是這個家的成員呀。」布克慌了。

「你肯定同人有協議,要不人幹嗎放你回來?」爸爸嚴厲地質問兒子。

「真的沒有!」布克申辯。

「從今天起,你不是我們家的成員了!」哥哥兇狠地甩過來一句話。

「不,我是!不!不!!」布克大聲喊著,淚水蒙住了他的眼睛。

幾隻老鼠過來架起布克往外拖他。

「媽媽,別轟走我!」布克絕望地看着媽媽。他知道只要一出去,等待他的就是死亡。

「我不是你媽媽。」媽媽一扭頭。

布克被拖出洞外,當他回身往洞裏跑時,發現洞口的門已經堵住了。

倉庫外邊傳來幾聲貓叫。

倉庫里開始有人走動。

呆在這兒,用不了五分鐘就會被人或貓發現。「乾脆死了好。」布克想。

說來也怪,越是不容易活下去就越是想活下去。布克決定冒險出去投奔他的未婚妻家。

布克的未婚妻家是開飯館的。她家居住在人類的一座飯館里,於是也模仿著人的樣子在老鼠世界開了家飯館。布克的未婚妻叫點子,點子的爸爸看中了布克家有吃不完的糧食,能給他的飯館提供貨源,於是就同布克的爸爸攀了這門親事。

按照兩家商定好的日子,再有一個月,布克和點子就要結婚了。

布克只有投奔點子家這一條路了。大白天去點子家,成功率極低。布克沒別的辦法。

布克繞過一個老鼠夾子,躲到糧袋後邊,窺視門口。

門口人來人往,搬運工們推著小車往外運糧食。「走出去是不可能的。」布克想。

一輛小車停在布克身旁那堆糧袋邊上,搬運工往車上裝糧袋。

布克靈機一動,他鑽到小車下邊,抓住底盤上的一根釘子,身體緊貼在車底盤上。

車子來到庫房外邊,當經過一片草地時,布克鬆手落在草地上,小車過去后,布克藉著草叢的掩護離開了倉庫。

經過千難萬險,布克終於來到了點子家。

「布克,大白天你怎麼跑來了?」點子見到布克,吃了一驚。

「我。……」布克不知從何說起。

點子的父母從裏屋出來。

「你的尾巴呢?」未來的丈母問。

布克抽泣著把丟掉尾巴的經過以及家裏把他轟出來的事都說了。

「請你們收下我吧。」布克懇求道。

點子和父母對視了幾秒鐘。

「我的女兒不能嫁給沒尾巴的老鼠!」"丈母娘"先開口了。

「對,太荒唐了!」"老丈人"緊跟。

「這。……」布克慌了,看着點子,"點子,你。……「點子白了布克一眼,轉身進裏屋去了,身後甩來一句話:」醜八怪!「」點子!點子!!「布克想追上去。

「站住,還往哪兒進?」點子的四個哥哥出馬了。

布克恐懼地站住了。

「出去!」點子的大哥一字一句地說。

「我和點子的事?」布克心頭還存着一線希望。

「吹了!」點子的二哥一揮手。

「除非你馬上長出一條尾巴來。」"丈母娘"挖苦"女婿".布克不是壁虎,他長不出新尾巴。

「讓我呆到晚上再出去行嗎?」布克請求。

「不行!」大家異口同聲。

布克被轟了出去。他走投無路了。

一個行人最先發現了布克,他大叫起來:「老鼠!老鼠!打老鼠呀!」「在哪兒?老鼠在哪兒?」「在那兒!台階旁邊!」「打呀!」

「堵住它的路!」

整條街上的人都加入了追打布克的隊伍。人們喊叫着、奔跑着。

布克抱頭鼠竄。他一會兒鑽進售貨車下邊,一會兒躲進花壇,無論他藏到哪兒,都被人們轟出來。

布克的膽都被嚇破了,他只感到天昏地轉,日月無光,滿眼是人,滿耳是罵聲。

包圍圈漸漸形成了,布克無路可逃了。

布克的右方是一個小男孩,他手裏拿着一把掃帚,布克硬著頭皮朝小男孩跑過去,小男孩舉起了掃帚。

就在一剎那間,男孩子同布克的目光接觸了。布克眼中那絕望、乞求、恐懼的神色使男孩子心頭一震,他一抬腿,放布克過去了。

布克來不及細想,他拚命跑進一條衚衕,直跑到兩腿抽筋,才一頭倒在一堆磚頭後邊。

不到一天時間,布克的命運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就因為少了一條尾巴!布克恨那個割掉他尾巴的販子,恨他的那些六親不認的同胞,恨點子和她的家人。

布克決定復仇。

◇第三章◇碎磚頭裏有半根胡蘿蔔,布克狼吞虎咽地吃了它,恢復了體力。

天黑后,布克從碎磚頭堆里跑出來,他屁股上的傷口已經癒合了。

這天夜裏是陰天,沒有月亮和星星,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為布克的行動提供了方便。

布克經過一個院落時,聽到有聲音叫他。

「幫幫忙,救我出去行嗎?」從院子裏傳出來的聲音。

布克忙閃在一棵小樹後邊,探出頭往院子裏看。

一個鐵籠子裏關着一隻灰兔子。

「救救我!」灰兔子朝布克這邊喊。

布克判斷這不是陷阱后,輕輕來到鐵籠子旁。

「怎麼回事?」布克問。

「這家的主人今天從野外把我抓來,明天早晨就要殺了我吃肉,求求你幫忙放我出去。」灰兔子懇求道。

布克一眼看見兔子的尾巴幾乎沒有,他可憐起兔子來。

「行,我幫你。」布克答應了。

籠門是用鐵絲栓上的。

布克弄不動鐵絲,只得用牙咬。

灰兔子感動地看着。

籠門打開了。灰兔子"蹭"地一下就鑽出籠子,其動作之敏捷,是布克在城裏從那些家兔身上從未見過的。

「快跑!」灰兔子招呼布克。

布克跟着灰兔子跑到安全地帶。

「謝謝你!」灰兔子感激地對布克說。

「沒什麼。」布克直喘氣。

「哎,你的尾巴呢?」灰兔子驚訝了。

布克把一天來的遭遇講給兔子聽。

「那個割你尾巴的人真壞。你的老鼠同胞更壞,一點兒同情心也沒有!」灰兔子忿忿不平地說。

「我要報仇!」布克斬釘截鐵地說。

「我幫你!」灰兔子要報答布克。

「你?」布克一愣。

「你別小看我,我可比那些屁本事沒有的家兔厲害多了。

再說,我們兔子在人間名聲比你們好,咱們要是聯合起來,還真能幹大事呢!"灰兔子智商不低。

布克的眼睛閃光了,他意識到自己同灰兔子聯盟的意義了。

「行,干!」布克說。

「咱們先認識一下,我叫灰耳朵,你呢?」灰兔子說。

「我叫布克。」

「咱們都沒尾巴,說不定500年前是一家呢!」「真沒準!」「從現在起,咱們就是無尾大俠。」「對,無尾大俠!」布克和灰耳朵結盟了,他們制訂了復仇計劃,第一個目標是布克的同胞。

◇第四章◇布克和灰耳朵用了五天時間做準備工作。他們從商店裏搞來了黑布條,在上邊挖了兩個窟窿,然後系在臉上,像真正的大俠。

灰耳朵又從木偶劇團找了幾個木偶,有貓,有狗,有老鼠,他像戴頭盔似的戴上其中的一個,裝扮成貓、狗或老鼠,像極了。

一切準備就緒,復仇計劃開始了。

這天夜裏,灰耳朵裝扮成狗,馱著布克出發了。布克全身披掛,騎在灰耳朵身上,威風凜凜。

他們大搖大擺走進倉庫。

兩隻貓聽見動靜走過來。

「狗?」一隻貓對另一隻貓說。

貓怕狗,她們肅然起敬地沖狗致意。

「這麼晚了,你們還不睡覺?」灰耳朵裝着狗的聲音說話。

「我們在值班,抓老鼠。」一隻貓彙報。

「哪裏有什麼老鼠?自己折騰自己!你們都出去,我要在這兒玩一會兒。」灰耳朵說。

「這。……」兩隻貓對視了一下,她們覺得這狗走路和說話的樣子都挺怪。還有狗身上的那個俠客,身上的氣味兒對貓也挺有誘惑力。

「還不快滾!」布克大吼一聲,拔出了寶劍——一把真正的袖珍寶劍,從工藝美術商店弄來的。

兩隻貓嚇得逃出倉庫。

布克指引灰耳朵來到老鼠洞跟前。

灰耳朵摘下套在頭上的狗面具,換上老鼠面具,變成了一隻大老鼠。

布克鑽進自己的家。

「你是誰?幹什麼的?」布克的同胞們見進來一個蒙面大盜似的東西,馬上進入臨戰狀態。

「我是鼠王的大臣,特來傳旨。」布克耀武揚威地按著寶劍說。

「鼠王!」大家一驚。一座城市只有一個鼠王,他們誰也沒福晉見過鼠王。

「冒充的吧?」布克的哥哥提醒大家。

「鼠王就在你們門口!」布克宣佈。

「啊?!」大家又吃一驚。

一隻老鼠跑到洞口往外一看,真有一隻碩大無比的老鼠!

「真是鼠王!」那隻老鼠跑回來說。

鼠王駕到,老鼠們誠惶誠恐。

「還不快列隊迎駕!」布克厲聲喝道。

老鼠們排好隊,可沒人敢先出去,怕貓。

「出去呀!」布克說。

「外邊。……有。……貓。……」布克的爸爸說。

「鼠王駕到,貓還敢逞凶嗎?」布克捋捋鬍子。

老鼠的心裏踏實了,排著隊鑽出鼠洞。

布克的爸爸帶頭給鼠王跪下了,其他老鼠也都下跪。

「鼠王陛下大駕光臨,我們全家不勝榮幸。」布克的哥哥說。

「嗯。」鼠王點點頭,開始訓話。「最近人間正在開展滅鼠運動,我們老鼠的處境非常危險。朕想出一個對策,能挽救老鼠家族。」老鼠們喜形於色。

「每隻老鼠都把尾巴割掉。」鼠王說。

「啊——"眾鼠愣了。

「割尾巴?」布克的媽媽以為聽錯了。

「對,割尾巴!人間現在收繳我們老鼠尾巴,只要把尾巴都交上去,他們就以為老鼠都被消滅了。」鼠王說完轉過身子,"你們看,朕的尾巴已經割掉了。「眾老鼠一看,真的,鼠王已經帶頭把尾巴割了。再一看蒙面大臣的屁股,也沒了尾巴。

老鼠們你看我,我看你。他們想起了布克。

「所有老鼠都割尾巴?」布克的爸爸不放心地問。

「當然。」鼠王點頭。

「怎麼割?」布克的媽媽問。

「用刀。」鼠王沖布克點點頭。

布克將一把刀扔到地上。

「不打麻藥?」布克的哥哥慌了。

「對。」鼠王說。

「快割!」布克下令。

「誰給我們割?」

「互相割。」布克說。

「這。……」老鼠們為難了。

「按大小個排隊,大個給小個割,最後一個再轉過去給頭一個割。」鼠王想出辦法。

老鼠們還在猶豫。

「快!」鼠王發火了,他頭在假面具里憋得難受。

老鼠們嚇壞了,忙按高矮排成隊。

布克把刀遞給個子最高的爸爸。

布克的爸爸攥住了個頭僅次於他的大兒子的尾巴,另一隻手舉起了刀。

布克的哥哥閉上眼睛,咬緊牙關。

手起刀落。尾巴斷了。一聲慘叫。

布克想起自己斷尾后遭家人驅逐的情景。他的眼角發濕。

他恨自己的同胞,恨老鼠。

布克的哥哥忍着疼痛割掉了媽媽的尾巴,媽媽含淚斷了女兒的尾巴——女兒素以尾巴漂亮而聞名於鼠界。

不到半小時,布克家的老鼠都沒有尾巴了。

◇第五章◇灰耳朵和布克的第二個目標是點子家。

這天深夜,點子家燈火輝煌。點子舉行結婚典禮。點子的父母弄了個倒插門的女婿——居住在罐頭食品廠的老鼠家族的公子。

來參加點子婚禮的老鼠絡繹不絕。點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站在門口歡迎客人。

新郎滿面春風地給客人遞煙。點子的父母同親家寒暄著。

此次能同居住在罐頭食品廠的老鼠家族攀親,對於點子家的餐館來說,真是再好不過了。

「今後還得請親家多多關照!」點子的爸爸說。

「責無旁貸,責無旁貸!」親家母連連點頭表示沒問題。

「爸爸,來了位陌生客人要見您。」點子走過來對爸爸說。

「失陪了。」點子的爸爸沖親家點點頭,隨女兒來到客廳。

化了裝的布克站在客廳里。

「您是。……」點子的爸爸覺得這老鼠有些面熟。

「我是從外國來的老鼠,今天路過府上,正巧碰上公主結婚,特來祝賀。」布克說。

外國來的老鼠!還稱點子是"公主"!

點子的爸爸激動得不知說什麼好。

「不過,我覺得。……」外國老鼠欲言又止。

「請直言。」點子的爸爸很想聽外國老鼠的高見。

「憑公主的姿色,憑您的家產,這門親事可有點兒虧呀!」布克惋惜地點點頭。

「這。……」點子的爸爸不知外國老鼠什麼意思。

「我有位朋友,他們家族住在一座綜合食品廠里,知道嗎,綜合食品廠!什麼食品都有。他們家壟斷了整個食品廠的食品,他是該家族的第一個公子。要是你有意把她嫁給他,我可以幫你們搭橋。」布克繪聲繪色。

「真的?!」點子的爸爸似信非信,他早就想同一家住在什麼食品都有的地方的老鼠家族攀親,省得有了罐頭沒有糧食有了肉食少了水果,可他只有一個女兒呀。

「他就在外邊,跟我一同來貴國旅遊的。」布克說。

「那以後貨怎麼運到我這兒來呢?」點子的爸爸考慮周全。

「他們家的一個親戚壟斷着我國至貴國的國際航線,以後每天用飛機給你運貨,你能天天賣外國貨,保准生意興攏」「你現在就帶我去見女婿!」點子的爸爸拍板了。

布克帶點子的爸爸來到外邊的一棵大樹下,見到了那隻灰耳朵裝的大老鼠。

「這麼魁偉!」點子的爸爸脫口而出。

「人家吃得好呀!」布克加個註腳。

「他願意嗎?」點子的爸爸有點擔心人家看不上自己又瘦又小的女兒。

「包在我身上!」布克走到外國巨鼠公子前小聲說什麼。

「他同意了!」布克告訴點子的爸爸。

點子的爸爸一蹦一尺多高。

「你快把家門拓寬,讓新郎進屋呀!」布克提醒點子的爸爸。

點子的爸爸連忙跑回家。

他迅速把家人召集起來,宣佈了自己的新決定。

家人一陣歡呼,他們要開外國風味兒的餐館了。

點子的父母在兒子的保駕下,正式向親家宣佈退婚。

「這。……」親家懵了。

「你的兒子太丑,配不上我女兒!」點子的媽媽說。

「可她沒說過!她還一直誇他漂亮呢!」親家母不幹。

「他品質不好!」點子紅著臉說。

「品質?品質好還叫老鼠嗎?」親家公急了,說出了誣衊老鼠家族的話。

「什麼,你個老不死的,敢罵老鼠!」點子的哥哥們一擁而上,把新郎和他的父母抬起來扔出了屋子。

客人們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都圍過來看熱鬧。

與此同時,家門擴展了,足足能進一隻貓。點子家顧不上安全了。

「迎新郎——"布克一聲長音。

灰耳朵戴着大花進屋同點子見了面。

客人們都誇點子的爸爸好眼力。

布克注意到,點子看灰耳朵時眼睛中露出的深情勁兒,同和布克第一次見面時一樣。布克還注意到,點子同剛才那位新郎吹燈拔蠟的表情同她和布克吹時也一樣。

「入洞房——"點子的哥哥們生怕這門好親事有變,連忙宣佈新郎新娘入洞房。

灰耳朵和點子進了新房。

大家在外邊喝酒聚餐。

突然從新房中傳出點子的慘叫聲。

客人們覺出不妙,紛紛站起來。

「沒關係,沒關係!正常的,正常的!」點子的媽媽告慰客人們。

不一會兒,新郎官從新房裏出來了。

「岳父大人,我現在就回國給您運食品來!」新郎對點子的爸爸說。

「太好了,快去快回!」岳父滿臉堆笑。

布克和灰耳朵揚長而去。

「點子怎麼不出來?」客人們問。

「大概正在更衣,我進去看看。」點子的媽媽走進新房。

「媽呀——"點子的媽媽成年後第一次喊媽。

大家湧進新房。

點子被自己的尾巴捆在椅子上,尾巴被割下來了。點子的身體下邊浸著血。

◇第六章◇一個星期以來,老鼠世界亂了方寸。人類和貓類都未使老鼠世界這般混亂和恐怖。

一大一小兩位無尾大俠在老鼠世界裏神出鬼沒,殺富濟貧,手段出眾,方法不重複,來無影去無蹤,弄得老鼠們惶惶不可終日。

鼠王不斷接到報告,說是兩個歹徒冒充他行騙。鼠王發了無數個通緝令,可就是抓不到無尾大俠。到頭來,鼠王收到了一封恐嚇信,是無尾大使寫的。信上說,如果鼠王再敢與他們作對,他們就要對鼠王下手了。

鼠王表面上神聖不可侵犯,其實色厲內荏,一封信就把他老人家嚇住了,急忙悄悄地撤了通緝令。

無尾大俠更加有恃無恐了。

有點兒財產和地位的老鼠家族對無尾大俠怕得要死。

話說布克一家被無尾大俠斷尾后,處境越來越遭。每當他們外出時,都要遭到同胞的嘲笑和戲弄。

「我受不了了,咱們得想辦法!」一天,布克的哥哥說。

「只有大家都沒了尾巴,才不會歧視咱們。」爸爸老奸巨滑。

「現在咱們就去割別的老鼠尾巴!」媽媽也忍無可忍了。

布克全家出動,洗劫了鄰近的一家老鼠——把他們的尾巴都割了。

那家老鼠也不甘忍受這恥辱,又去割另一家的尾巴。

轉眼間,老鼠世界裏自相殘殺起來,開展了互相割尾巴運動。

長著尾巴的老鼠不敢外出,否則隨時有被無尾同胞斷尾的危險。有的老鼠為了護尾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

漸漸地,力量對比發生了變化,無尾老鼠比有尾老鼠的數量多了,有尾老鼠處於劣勢了。有尾老鼠們紛紛自行斷尾。

藍領帶可發了大財,他四處收集鼠尾出售。全城的公民都知道藍領帶出售鼠尾,紛紛前來購買,以便回去交給上司完成任務,確保獎金數額不變。

上繳到市滅鼠委員會的老鼠尾巴堆成了山。經過電子計算機精確計算,老鼠尾巴的數量已同本市老鼠的數量完全吻合。也就是說,全城的老鼠都消滅了!

滅鼠委員會決定三天後召開慶祝大會,慶祝該城成為無鼠城!滅鼠委員會還邀請世界衛生組織的權威人士來參加大會。

糧食專家提出,既然老鼠沒有了,就不應該讓貓再浪費糧食。於是,全城又開始了鏟貓活動。不到兩天時間,全城的貓都被處決了。

老鼠們看到冤家貓都被人處死,興奮得奔走相告。他們早知道斷尾有這麼大好處,早就斷了。

在全城召開慶祝無鼠城大會的前一天晚上,每個老鼠家族都收到了一封無尾大俠寫來的信,信上說,明天上午八點,全城的老鼠都去××地集合,若有不去者,後果自負。

老鼠們一看信的落款是無尾大俠,誰也不敢不去。第二天早晨,數萬隻老鼠來到指定地點集合。現在他們可以大搖大擺地出來了,再不用怕貓的襲擊了。

慶祝無鼠城的大會在市中心廣場舉行,主席台上坐着國外來賓和各級首腦。由於這是世界上第一座無鼠城,所以引起了全世界的興趣,電視台向全球進行實況轉播。

八點整,慶祝大會開始,樂隊奏《滅鼠進行曲》。

正當市滅鼠委員會主席向來賓和市民彙報滅鼠經驗時,只見會場上騷動起來。

「肅靜,肅靜!」大會主持人握著擴音話筒,像是要把話筒吃下去。

全場亂了。主席台上的人往下仔細一看,都呆了。

幾萬隻沒有尾巴的老鼠排著整齊的隊形在一隻巨鼠的率領下,浩浩蕩蕩地通過主席台前方。

「這。……」滅鼠委員會主席滿臉通紅,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主席台上的來賓們把眼淚都笑出來了。

「還不快抓住它們。」滅鼠主席沖着台下的人們喊。

沒人行動。見到這麼多無尾老鼠結隊而行,人們害怕。

來賓們笑着說着站起來離開了會常滅鼠主席這才知道自己受騙了。原來市民們是把老鼠尾巴割下來上交的。

灰耳朵率領眾無尾鼠遊行完畢后,同布克來到一個電話間。

灰耳朵爬上放電話的枱子,拿起話筒。

「651774。」布克告訴灰耳朵滅鼠委員會的電話號碼。

灰耳朵撥號。

通了。

「是滅鼠委員會嗎?」灰耳朵問。

「對。」話筒里說。

「找滅鼠主席。」

「我就是。」

「向您報告一件事。」

「說吧。」

「咱們城市專門有一個人割老鼠尾巴賣,他住在××區×樓×單元××號。」「真的?」「你們可以去他家查查,他還有不少老鼠尾巴呢!再說,不少市民知道他專賣鼠尾。」「啪!」對方把電話掛了。

「走,咱們去藍領帶家看熱鬧吧。」布克對灰耳朵說。

◇第七章◇滅鼠主席向警察報了案。十分鐘后,警車呼嘯著開到了藍領帶家門口。

「你們。……走錯了吧?」藍領帶開門一看是警察,慌了。

警察遞給他搜查證。

藍領帶臉色白了。

警察從藍領帶家搜出幾百條老鼠尾巴和大捆的鈔票。

手銬將藍領帶的左右兩手連在了一起。

「我沒犯法!」藍領帶嚷起來。

「你破壞滅鼠運動!」滅鼠主席厲聲喝道。他恨死這個藍領帶了,是這個鼠尾販子使他當眾出醜。

「帶走!」警察一揮手。

藍領帶被押上了囚車。

灰耳朵和布克躲在樓門口的花壇里,開心極了。

法院判處藍領帶有期徒刑十年。藍領帶被投入監獄。

藍領帶來到監獄的第二天,灰耳朵和布克光臨他的牢房。

「你好呀!」布克對藍領帶說。

藍領帶看看四周,沒人呀。

「往下看。」布克提醒說。

藍領帶低頭看見一隻無尾老鼠和一隻兔子。

「你還認識我嗎?」布克問。

老鼠在人眼裏都長得一個樣,就像人在老鼠眼裏也是長得一樣。藍領帶認不出布克了。

「我就是你割掉尾巴後放走的第一隻老鼠。」布克說。

藍領帶想起來了。

「你付出的代價不小埃"灰耳朵在一旁插話。

一隻老鼠和一隻兔子到牢房來看他,使藍領帶毛骨悚然。

布克既恨藍領帶又感謝藍領帶。是藍領帶使他離開了自己的家族。又是藍領帶使布克看到了自己的同胞的惡劣品質。

還有,如果沒有藍領帶,布克也不會認識灰耳朵了,這一點,灰耳朵也感謝藍領帶。

「我吩咐我的同胞關照你。」布克對藍領帶說。

布克和灰耳朵給住在監獄的老鼠們下達了任務:每天沒收監獄發給藍領帶的食物的三分之二。

每當監獄給藍領帶送飯時,幾百隻老鼠就來搶他的飯。藍領帶已經瘦得幾乎可以從鐵窗上的鐵欄桿縫兒里鑽出去了。

◇第八章◇滅鼠委員會動員市民開展第二次滅鼠運動,這次滅鼠沒有貓參加了,任務就全部落在了人的肩上。

有關部門規定,全城無論大人小孩限一星期內必須交全鼠(缺尾巴可以)一隻,否則罰款三千元並將該市民所在單位命名為"最不衛生單位".市民們發瘋一般地找老鼠。各研究機構在一夜之間研製出了"超聲波捕鼠儀「、"速效滅鼠器"、"紅外線探鼠洞機"、"全方位測鼠器"、"橫向跟蹤老鼠機"、"核動力多功能無污染集團探鼠表"等等。

布克不心疼自己的同胞。「他們要是心眼兒好,落不到這個下常"布克想。

「我想回家了。」一天,灰耳朵對布克說。他覺得城裏鬧得慌。再說,他也想家了。

「我跟你去。我也不想在城裏了。」布克離不開灰耳朵了。

「太好了。」灰耳朵笑了,他也捨不得同布克分手。他是世界上第一隻同老鼠交朋友的兔子。他很珍惜同布克的友情。

這天下午,灰耳朵和布克動身了。

他們走到一片小樹林旁邊時,看見一群十一二歲的男女孩子圍着一個男孩子嚷嚷。

好奇心使布克停下來。

「咱們到近處看看。」布克對灰耳朵說。

他們悄悄接近那群孩子。

「咱們班就差你沒交老鼠了,你想給咱們班臉上抹黑呀!」一個胖胖的男孩子用手指狠狠捅了一下中間那個男孩子的頭。

「給全校抹黑!」一個女孩子尖著嗓子喊。

「快說,你為什麼不交?小傻瓜!」

「你是不是和老鼠是親戚」

「瞧你那德性,連只老鼠都抓不住!」

「。……」

布克突然愣住了。那被圍攻的男孩子正是上次在大街上救了他的男孩子!對,沒錯,是他!

男女孩子們開始動手了,他們往"小傻瓜"身上吐唾沫,掄起書包打他的頭,還往他身上揚土。……「灰耳朵,那被打的孩子救過我。咱們得幫他!」布克急了。

「我把他們引走,你在這兒等我。」灰耳朵"蹭"地一下躥過去,故意引起那幫孩子的注意。

「看,兔子!」一個男孩子先發現了。

「抓住它!」

「追呀!」

孩子們"呼啦"一下追灰耳朵去了。只剩下"小傻瓜"自己在原地抹眼淚。

「你還認識我嗎?」布克來到"小傻瓜"身邊。

「小傻瓜"嚇了一跳,當他看清面前是只小老鼠時,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第一個念頭是抓住它。

「你上次在大街上救了我,謝謝你。」布克感激地說。

「小傻瓜"認出來了,是上次他放走的那隻老鼠!他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抓老鼠的念頭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是我的朋友灰耳朵把他們引走的。」布克說。

「兔子是你的朋友?」"小傻瓜"覺得好玩極了。

「是呀!就為了交不出老鼠,他們欺負你?」布克不理解人之間也會互相欺負!

「嗯。」"小傻瓜"眼睛又無神了。

「我幫助你!」布克要報答救命之恩。

「你?」"小傻瓜"不知道這麼小的老鼠怎麼幫他。

「我和灰耳朵去治治那幫孩子!」布克咬牙切齒。

「治他們?怎麼治?」

「你別管了,我們自有辦法。」布克在轉眼珠。

「小傻瓜"忽然感到布克和他的同夥本事很大,他想像著一隻老鼠和一隻兔子治他的同學的情景,他背上直冒冷汗。

「你不能害他們!」"小傻瓜"不同意。

「為什麼?」布克問。

「不好。」"小傻瓜"只吐出兩個字。

布克突然覺得自己看見了金子。

「再說,你就是治了他們。我還是交不出老鼠呀!」"小傻瓜"愁眉苦臉地說。

「這倒是。」布克想。

布克看着"小傻瓜",他的腦子飛快地轉着,他要想出一個好辦法來幫助"小傻瓜".「你快走吧,一會兒他們回來該抓你了。」男孩子提醒布克。

布克心裏一動,他想出了辦法。在一瞬間,布克覺得自己變成了金子。

「你把我交了吧。」布克對男孩子說。

「什麼?」男孩子懷疑自己的耳朵。

「你把我交出去,他們就不欺負你了。」布克一字一句地說。

「不!」"小傻瓜"堅決不幹。

「你必須交!」布克往"小傻瓜"的書包里鑽。

「小傻瓜"躲著。

灰耳朵跑回來了。

「布克,咱們走吧!」灰耳朵喊布克。

布克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了灰耳朵。

灰耳朵感到自己沒白交布克這個朋友。

「我不幹。」男孩子還是不同意。

「灰耳朵,幫個忙,快把我弄死!」布克對灰耳朵說。

「啊!」灰耳朵愣了。

「只有這樣,他才會把我交上去。」布克說,"你要是朋友,就幫幫我。「」這——"灰耳朵的心都快裂了,讓他親手殺死自己的朋友,目的再崇高他也下不了手。

「我怎麼不是老鼠呀!」灰耳朵撕著自己的耳朵。

「灰耳朵,多保重!」布克深情地看了一眼朋友,一頭撞在樹榦上,昏過去了。

灰耳朵站在原地沒動,他好像變成了化石,世界似乎已經不存在了。

「小傻瓜"衝上去蹲下身子搖布克。

這時,同學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回來了,他們看見了"小傻瓜"手中的老鼠。

一位高個子男生衝上去搶走了布克。

「是我的嘍!我表哥正沒的交呢!」高個男生興奮得手舞足蹈。

「噢——」

同學們跟着起鬨。

「小傻瓜"發瘋般地跑過去同高個男孩子搶布克,他的臉上佈滿了淚水。

高個男生推了"小傻瓜"一個跟頭。同學們哈哈大笑。

灰耳朵看着這一切,他突然像老虎一樣朝那高個男孩兒衝過去。

可惜他不是老虎。

在灰耳朵還沒咬住男孩兒手腕的時候,就被他踢翻了身體。

當灰耳朵爬起來時,他看見自己處於包圍圈的中心。四個男孩子的手中出現了彈弓槍。

灰耳朵小時候聽爺爺說,萬物都是上帝創造的。可上帝在創造同類動物時幹嗎弄出這麼大的差別來呢?灰耳朵看着眼前這些劍拔弩張的男女孩子和淚流滿面的"小傻瓜",看着高個男孩手中的布克,想起了布克的父母和點子。……「不管上帝創造什麼動物,准都是用兩副模子。」灰耳朵想。

包圍圈在縮校彈弓槍上的皮筋拉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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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淵潔童話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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