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看她如此胸有成竹,說起難題來也不煩惱的樣子,這會兒,反而是梅姐要向她討教了。

「不然,你有什麼想法呢?打算怎麼做,小玉?」

藍小玉被這麼一問,突然之間,有些忸怩。眼兒水汪汪地閃爍著,貝齒咬住紅潤的唇。

半響,她才開口解釋:「我這幾年……早已存了不少銀子與珠寶。客人的饋贈我都收下,也沒有動用,這些加一加,少說也有五萬兩了。我是想,那個書獃子若乖乖來跟我商量,我就和他一起解決:若他還是死腦筋轉不過來,那我就不理他,讓他去頭痛好了。」

畢竟是大姑娘家,就算情愛纏綿的曲子唱得出神入化,說到自己身上,還是說得滿臉通紅,又羞赧又忍不住要說的模樣,分外可愛。

「所以,還是要嫁?嫁過去之後,也會好好相夫教子,以夫為天,安心當個賢內助?」

藍小玉哼了一聲,昔日嬌憨的模樣彷彿重現,「誰要以夫為天了?要是我真得拿出這幾年的積蓄給他,那他可算是我買回來的,敢不好好對我、幫着孝順我娘?」

這聲「娘」晚了二十年,卻無比順口,梅姐聽了,眼眶兒又紅了。

為了她擔足多年的心,如今眼前姑娘已經亭亭玉立,絕非為愛盲目的柔弱女子。遇到的也不是一心想飛黃騰達,白白讀了滿肚子書,心眼卻狠毒又虛榮的讀書人。

相似的人,不一定會發生相似的故事,結局也未必相同。一個人一種命,也許,小玉的命,就該註定如此——

淚眼微笑中,梅姐伸手輕輕順過藍小玉的發,無比憐愛。

「既然這樣,我就放心了。」

「本該放心的嘛,我何時讓您操心過了?」撒嬌的口吻一如以往,那個熱情又直率的藍小玉回來了。

或者該說,她沒離開過,只是長大了。

【第十章】

當然,在西山發生的一切,羊大任無從得知,當然也不知道藍小玉的盤算與想法。他自從被她趕出來之後,每日食不下咽、寢不得眠,除了盤點自己財產之外,就是在思考,該怎麼說服七王爺出面當他的媒人?

只要克服一切難題,風風光光前去迎娶,小玉一定會了解他的苦心,甘心下嫁的。畢竟,她已經是他的人——

想着她在自己懷裏羞澀又甜蜜的模樣,羊大任胸口就是一陣熱。多少漫漫長夜的相思,都化成一股尖銳動力——他要娶她,要一輩子長相廝守,兩人再也不要分離了。

當然他也不是昔日的年輕人,如今已經在商場、官場打滾過,整個謀略與手腕都不可同日而語了。

當然,被七王爺奚落痛罵一頓是免不了的。果然一上七王爺府,才說明來意,七王爺立刻炸了起來!大聲咆哮斥罵之際,羊大任不疾不徐,祭出了他的殺手鐧。

「若七王爺願意幫晚輩這個忙,明年適逢七王爺六十大壽,藺縣將會特製最上等的藺紙,給王爺當壽禮。」

這招極為有效,七王爺聞言,立刻住口,一雙虎眼半信半疑地打量著羊大任,「你說什麼?」

「本縣所出藺紙已是全國聞名,一紙難求,七王爺應該知道,這次我一回去,便會責成縣中工匠為七王爺特製灑金五色粉簽。藺縣做的紙色白如綾,堅韌如帛,絕非一般南紙北紙可以比擬。宮裏年年派禮部尚書來與我洽談,我都沒給這麼好的紙,這次則是要為七王爺特製。你想想,七王爺府的書信流傳出去,用這麼上等的紙,多少人會羨慕!」

不愧是讓藺縣振衰起弊的羊縣令,推銷其藺紙來說得頭頭是道。七王爺就吃這一套,想着自己可以多麼特殊、多麼風光,也忍不住心癢了起來,這謝媒大禮可真誘人——

「何況這媒人大位,我可是第一個就來找七王爺,沒跟金陵那邊談過。」羊大任繼續乘勝追擊,巧妙地把蘭姨的刁難轉化成助力,「事成的話,七王爺也面上有光,連我姐夫一家,都要佩服王爺的手腕。」

說的也是,七王爺到處干涉人家婚事,可沒一樁成功過的。這一次作個方便媒人,雖然娶的是身份可議的青樓女子,但話說回來,羊大任出身也不是什麼名門貴族,有什麼配不上的?

打蛇打七寸,羊大任精準抓到了七王爺虛榮又愛出頭的特點。眼看七王爺口風有些鬆動了,羊大任適時補上一句:「連聘禮也不用七王爺煩惱,我已經準備好了,蘭姨要十萬兩——」

七王爺立刻臉又黑了,咬牙切齒打斷他道:「你被狠狠敲了一筆大竹杠,還不自知?老實告訴你你吧,跟黃鶯樓的那人交手,我早有經驗。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吸血鬼!給她發現了你這冤大頭願意拿錢出來,別說十萬兩,百萬兩她都敢要,不把你榨乾是不會罷休的。你以為黃鶯樓是誰出的錢?從我這兒,她狠狠敲走了地契,還陸續要了我整整五十萬兩銀子!」

原來頭號的冤大頭在這裏!多年來一樁公案終於見了光。早有傳聞說蘭姨本是大戶人家的小妾,後來給休離之後,才在河邊開了黃鶯樓;那大戶人家也真大戶——赫然正是七王爺府!

也難怪蘭姨說起七王爺,總有種難以言喻的恨意。她本該在七王爺府享福的,卻淪落到送往迎來的青樓生涯——看來這一回,蘭姨是藉機在報復!

「王爺,當年為何休離蘭姨?」羊大任忍不住追問。

七王爺揮了揮手,不耐煩道:「她當年不過是個有幾分姿色的小小歌女,男人,不就圖個新鮮罷了?她貪財就算了,到後來居然還痴心妄想,打起當王爺夫人的主意。這種女子自然留不得,能用銀子打發的便打發掉,有什麼好多說的?」

他與小玉絕不是這樣。羊大任在心裏默默想着。小玉聰慧可愛、才華洋溢不說,對他,是純粹的傾心喜愛。當年他沒錢沒勢時,以及現在功成名就之際,小玉對他都是同一個態度,沒有變過。沒有因為他今日身份地位不同了而多假以辭色,還是撒嬌時甜到人心坎里,生氣時也當面罵他、鬧脾氣。

好不容易又能讓她在自己面前使性子了,怎能功虧一簣?不惜代價,也要把她娶回家。

看着羊大任沉默不語,七王爺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麼,當下冷笑道:「你以為你遇上的是千載難逢、潔身自愛的名伎?哼哼,天底不就有你們這些蠢貨。當年我兒子就是中了一樣的邪——」

「王爺,您的公子?」羊大任詫異極了。他聽說過七王爺的長子很年輕就因病亡故,但除此之外,極少聽七王爺主動提起這個兒子,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牽扯在內。

七王爺不肯多說,只是搖頭,勉為其難地說:「算了算了,我就幫你這個忙,上黃鶯樓去一趟。不過話先說在前頭,我只嘗試這一次,若不成功,你就給我死心,不許再糾纏下去。要不然讓吸血鬼纏上了,一輩子沒完沒了。」

「多謝七王爺。」羊大任起身,長揖到地,深深謝過,「只要七王爺出馬一定沒問題的,那就有勞王爺了。」

三天之後,七王爺陪同羊大任,重新回到黃鶯樓,登門拜訪。

因為消息早已傳到黃鶯樓,所以裏頭可是開最豪華的花廳迎賓,伺候的丫頭們個個俐落又貼心,極盡巴結之能事,伺候得客人無微不至。但整個廳內的氣氛相當詭異,瀰漫着山雨欲來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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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出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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